第二部 內爾 第一章(第4/6頁)

“弗農,態度別那麽差。那些只是傻女孩的空想而已。拉馬爾說,要是你有任何血性可言,這種事總是會發生——不過真正偉大的激情來臨時,狀況會很不一樣。”

“啊,那就別對拉馬爾產生偉大的激情吧。”

喬沒有回答。她很快說道:“我不像我母親。我母親她——她對男人太心軟了,對他們處處讓步,也願意為他們做一切的事情。我不像那樣。”

“嗯,”弗農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說道,“你的確不是那樣,你不會用她那種方式搞砸人生,不過你可能會用別的方式搞砸。”

“哪種方式啊?”

“我還不知道。可能是嫁給某個大家都討厭而你因此以為自己熱愛他的對象,然後耗費生命跟他爭執不休。或者決定去跟某個人同居,只因你認為‘自由性愛[2]’是個好主意。”

“它是啊。”

“我沒說它不是——雖然我個人認為這種想法是反社會的。但你老是這樣:如果被禁止做某件事,你就更想去做——根本不管你原本是不是想這樣做。我沒辦法把它解釋得很清楚,不過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

“我真正想要的是有所成就!做個偉大的雕塑家……”

“那只是因為你對拉馬爾有一股熱情……”

“才不是。喔!弗農,你為什麽這麽煩人哪?我想要有所成就——一直都是如此!我以前在普桑修道院就這麽說了。”

“這真怪,”弗農若有所思地說,“賽巴斯欽那時候也常說他現在說的話。或許人的改變不像他們自己認為的那麽多。”

“你要娶一個非常美麗的人,然後永遠住在普桑修道院。”喬略帶輕蔑地說道,“你不會到現在還認為自己畢生的野心就只是這樣吧?”

“那樣算是不錯的啦。”弗農說。

“真懶惰——徹頭徹尾的懶惰!”

喬一臉不耐煩地注視著他,她跟弗農在某些方面實在很像,在其他方面卻又這麽不同!

弗農正在想:“普桑修道院。再過幾個月,我就滿二十一歲了。”

此時他們正好經過一個救世軍集會。喬停下腳步。有個瘦削、臉色蒼白的男人站在箱子上說話,聲音又高亢又粗野。

“為什麽你不會被拯救?怎麽不會?耶穌要你!耶穌要你!”他在“你”字上加重了語氣。“沒錯,弟兄姊妹們,聽好了,你也要耶穌。你不想承認這件事,因為你背棄他,而你害怕了……沒錯,你在害怕,因為你實在太想要他了……你想要他,卻不自知!”他揮舞著手臂,蒼白的臉閃耀著狂喜。“可是你會知道……你早晚會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永遠逃避的。”他慢慢地,幾乎語帶威脅地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向你說,今夜必定要你的靈魂[3]……”

弗農微微哆嗦著避開了。人群外圍有個女人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啜泣。

“惡心,”喬說道,態度非常傲慢,“不正派又歇斯底裏!就我來說,我看不出有理性的生物除了成為無神論者以外,還能有什麽選擇。”

弗農只暗自微笑,什麽都沒說。他想起一年前喬每天早起做晨間禮拜,有點做作地堅持在星期五吃水煮蛋,著了魔似的聆聽聖巴塞洛繆教堂英俊的卡思伯特神父講道:有點無趣,卻嚴守正統教條;該教堂以“嚴守教規”到連羅馬教廷都比不上而聞名。

“我很好奇,”他大聲說道,“被‘拯救’是什麽感覺?”

第二天下午六點半,喬從她偷得的一日遊歸來時,埃塞爾舅媽在客廳裏等著她。

“弗農在哪裏?”喬先提問,免得舅媽問她是否喜歡那場音樂會。

“他大概半小時以前回來了。雖然他說自己沒事,但我總覺得他狀況不太好。”

“喔!”喬目瞪口呆,“他在哪裏?房間裏嗎?我上去瞧瞧。”

“親愛的,我希望你去瞧瞧。說真的,他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喬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在弗農門上虛應故事地敲了一下就進去了。弗農坐在床上,臉上的神情讓喬吃了一驚。她從來沒見過像這樣的弗農。

他一聲不吭,看起來仿佛遭到了嚴重的驚嚇,滿臉昏沉呆滯、神思恍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動靜。

“弗農,”她推推他的肩膀,“你怎麽了?”

他這才注意到喬,“沒什麽。”

“一定有什麽。你看起來……看起來……”她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眼前所見,就這樣沒把話說完。

“沒什麽。”他呆滯地重復說道。

她在他旁邊的床沿上坐下來。

“告訴我吧。”她溫柔卻不失權威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