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頓時,駱聞眼中閃現出了光亮,整個人挺直了,嚴肅地望著嚴良,慢慢地吐出幾個字:“請你告訴我。”

嚴良沒有看著他,只是望著面前的空地,緩緩道:“李豐田是這裏的農民,前面些年,他都在江蘇,在一家建材市場租了間店鋪,做點建材生意,他老婆也是江蘇人。這幾年杭市拆遷很多,他家的農田被征用後,分了六套房,所以他去年回到了杭市,也接著做建材生意。你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多年不回來嗎?”

駱聞面無表情地看著嚴良。

嚴良依舊沒看他,還是望著地面,淡淡道:“八年前,李豐田賭博,輸了很多錢,被人追債,於是逃到了寧市。他一向遊手好閑,不務正業。逃到寧市後,他什麽也不會,本想表面裝成收廢品,實際想入室盜竊賺快錢。但他到了寧市的第三天晚上,他逛到了寧市海曙區平康路1 8 6 號的天成公寓。”嚴良停頓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他看到2 幢1 單元2 0 1 室陽台的窗戶開著一小半。剛好入冬了,晚上人很少。他一直等到半夜,直到周圍人家的燈都關了,他沿著水管爬到了二樓,拉開那戶人家的窗戶,跳了進去。”

駱聞的嘴角抽動著,雖然他早有預期,但當八年前妻女失蹤的真相開始緩緩向他打開時,他害怕了,他不敢接受了,他不想聽下去了……

“陽台直接通到的是主臥。他以為主人已經睡了,誰知,當晚那個時候,女兒半夜尿床,女主人去收拾了一通,正走回臥室,剛好與李豐田四目相對。李豐田此前並沒有盜竊經歷,這是他第一次入室盜竊,他很緊張,一時間並不是選擇往外逃,而選擇跟女主人扭打了起來,試圖去控制住女主人。”

駱聞瞬時感覺頭腦發白,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空的,只看得到嚴良抽動著的嘴唇,以及仿佛遙遠世界傳來的聲音。

“他當場失手把女主人掐死了。”

當!駱聞整個大腦仿佛遭受了重擊,整個嗡嗡作響。盡管他八年來,已經無數次假設過妻子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每一次,他都勸慰自己,也許不是這樣的,也許是其他的可能。每一次都是將大腦中的這種想法匆匆打散。

唯獨這一次,他再也打散不了了。

“他當場失手把女主人掐死了。”這句話就像發條上了永不停歇的弦,一刻不停地在他腦中震動著。

他面無表情,茫然地看著審訊室裏兩張陌生的面孔,他感覺面前這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他根本不認識。

嚴良停頓了好久,還是接著道:“家裏還有一條狗,當他掐住女主人時,狗一直在旁邊大叫著,吵醒了女兒,女兒走到了臥室門口,看到了駭人的一幕,嚇得沒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站著。李豐田掐死女主人後,發現人已經死了,知道自己闖下大禍,所以當即狠下心,抓過還不到半歲的狗,也扭死了。那個小女孩……同樣被他掐死了。”

瞬時,駱聞整個人從椅子裏滑了下去,重重栽在了地上。

記錄員連忙跑了過去,扶起他。

駱聞幹張著嘴,使勁抽動著,卻沒發出任何聲響。

嚴良痛苦地蓋上了額頭,道:“後面的事想必你都已經知道了。兇手自知闖下大禍,所以用袋子把一大一小兩個人以及那條狗的屍體都包走了。他不敢拿走任何東西,為了不想留下罪證,他把所有經過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只留下他因緊張在廁所抽煙時無意掉下的一點煙灰,和唯一不經意留下的一枚指紋。八年前,路上很少有監控,所以事後沒有抓到李豐田。他犯事後,逃到了江蘇,直到去年以為風平浪靜,才回來。”

駱聞整個人像根木頭,直挺挺地坐在地上,沒發出任何聲音。足足過了五六分鐘,駱聞突然面無表情地開口:“我妻女的屍體被他弄哪去了?”語言間仿佛充滿了冷漠,似乎問的是個普普通通的案子,而不是他的妻女。

嚴良咽了下唾沫,道:“據李豐田交代,他半夜把屍體裝進袋子,拿到了三輪車上,後來騎到離你家幾百米外的一個湖,把石頭一起裝進袋子裏,把屍體沉到湖底了。”

突然間,駱聞“啊”“啊”地發出兩聲怪叫,然後張大了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緊接著,眼淚如斷了線般從他眼睛裏沖了出來。

審訊室裏一片寂靜,誰都沒說話,安靜地看著駱聞無聲痛哭。

直到眼淚仿佛流幹了,駱聞突然顫聲道:“那個湖……那個湖已經被填平造上大樓了!這輩子……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了!”

所有支撐他的全部信仰和希望在這一瞬間,崩塌殆盡。

屍骨無存。

這輩子,他連妻女的遺骸都見不到了。

嚴良雙手掩面,不忍看到駱聞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