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紅荻花(第2/4頁)

阿勝一心一意惦記著貓,心不在焉地和了澤說。

了澤提著酒回來時,醫生已經躺在榻榻米上,醉得不醒人事了。

“喂!醫生,酒來了。醫生啊!睡著了,這下子省得麻煩了。”

了澤像松了一口氣似的,看看醫生,自言自語地說著。

他放下酒壺,坐在坐墊上,感到寬敞的房間裏又滲進來一絲寒氣,於是便挽起袖子,撥弄著火盆,結果一不小心把炭火撥到外面來,於是慌慌張張地把火弄熄。

接著,了澤像是做了什麽壞事似的,害怕得東張西望。

在醫生時高時低的鼾聲裏,夾雜著月代在祈禱所裏祈禱的鈴聲。

鈴聲使了澤感到深夜的寂寥,又好像感到有什麽冰冷的東西掉到脖子上一般,他不禁打了一陣哆嗦,拉緊領口。

“喂!醫生,醒醒啦!睡得這麽沉怎麽行啊?喂,醫生,醒醒啦!”

了澤感到越來越害怕,漸漸地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醫生怎麽叫也不應,令人沮喪的鈴聲斷斷續續從後院裏傳出來,最後,了澤像是被鈴聲逼迫到走投無路似的,匆匆站起來,跑到玄關外面。

“了澤,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喲!是不是裏面發生什麽事了?”

金田一耕助要求留下來看守鬼頭本家的幾個年輕人,正在長屋門的內側烤火、喝酒吃菜,了澤看到他們,簡直像在地獄裏遇到佛陀般,快步向他們走去。

“沒事。對了!你們有沒有看到早苗?”

“早苗?沒有啊!早苗怎麽了?”

“沒什麽,只因為剛才一直沒看到她,才問一問。”

“了澤,醫生呢?”

“他喝醉了,正在睡覺。”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這樣。對了,這麽關心她……你最近是不是向早苗表示過啊?”

了澤俯首不答腔。

“啊,一定有吧!是不是被拒絕了?”

“你別瞎說。”

了澤正色斥責道。

“哈哈,了澤,你臉紅了。你跟她是青梅竹馬,追她有什麽關系?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是個愛哭鬼,功課還算好,就是沒志氣,碰到大事小事就只會哭。”

“對,別看那個早苗,雖然是個女孩子,卻強悍得很,只要我們一欺負你,她馬上就跑來了,而且她總是袒護你,真叫我們嫉妒。早苗曾經為了你,跟我打過一次架,我還被她抓傷過臉呢!”

“就是啊!早苗那時候有個外號叫山貓,我想,她從那個時候就對你有意思了。”

這些年輕人仍然你一言我一語的,拿早苗當話題來尋了澤開心。

“別亂講啦!”

了澤的反駁和這群年輕人比,氣勢上明顯弱許多。

“什麽亂講,那時候你們兩人的名字就常常被寫在一起。了澤,你不要這麽窩囊好不好?不近女色,那是八百年前的事啦!現在的和尚喝酒、吃肉、養女人哪樣不會,都無所謂啦!像你,一聽到女人就夾著尾巴逃走,真是沒出息。”

一個年輕人帶著自以為是的語氣勸了澤。

“說的也是,那些嘴裏喊著不要、不要的女人,你只要用力抱緊她,抱緊她,來個霸王硬上弓就行了。人生,什麽是人生?像這樣的人生才是彩色的啊!像贊崎的金比羅就是我的女人……”

另一個年輕人也接著起哄,還把對付女人的經驗傳授給了澤。

“你們又開始胡扯了。”

了澤低聲說。

“你來這裏,不就是想跟我們瞎扯嗎?”

島上的年輕人,除了酒和女人以外,不聊別的。他們的話題內容既大膽又露骨,甚至比煽情小說還過分,不但說的人神采飛揚,聽的人更是津津有味。

不過了澤並不理會他們的談話,他只感到內心有一種奇妙的平靜。並非他不向往世俗的愛欲,而是有點兒遺忘了這種感黨。現在,聽到他們談起昔日種種,突然勾起他對往日的懷念,他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接觸到人世間某種溫暖的東西,整個身心都暖和起來了。

“了澤,你也喝一杯吧!”

“不行,我不能喝酒。”

了澤神情嚴肅地拒絕了。

“別假正經啦!雖說葷酒不準入山門,但任何一座寺院都並非是固若金湯啊!當然,我們這裏的了然和尚是例外。”

年輕人除了勸了澤之外,還連帶批評了然和尚。

“了然也太嚴格了,至少該替年輕人想想嘛!了澤,反正你師父不在,喝一杯沒關系啦!偶爾到村子裏走走,比整天待在寺院裏念經要好多了,還可以聽聽我們泡妞的事情,讓你增長不少見識哩!”

勸酒的人搬出“師父不在”的理由,以為了澤會順勢喝一杯。

了澤卻十分堅定,無論他們再怎麽激他,他都滴酒不沾。不過,他雖未喝酒,卻有幾分酩酊,因為那些年輕人的談話,讓他整個心變得暖洋洋、醺醺然起來,雖有種怠忽職守的愧疚感,卻始終不想離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