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第2/3頁)

東野那時的作品不時會出現封閉空間、密室、童謠等元素,富有本格推理的幻想趣味。日本推理小說界當時正值新本格方興未艾,東野多少有受其影響,即使不若新本格作家那般濃厚,多少帶有一些浪漫主義色彩。

然而到了一九九○年的《宿命》,他的風格為之一變,擺脫浪漫本格的審美觀。他在該作相關的雜志訪談中提到:“發生殺人事件,出現詭計,兇手是意想不到的人……只存在如此意外性的作品已變得有所不足。即使被說‘不是推理小說’也好,我想避免寫成那樣的作品。”

從這點來看,《宿命》或可稱為“後期東野”的創作原點。自該作以後,即使他還是會不時書寫本格推理,卻也會發表社會性、故事性強但謎團不顯著,推理成份薄弱的作品,像是一九九一年《變身》、一九九二年《美麗的兇器》。

到了一九九三年的《同學》,盡管是作者自《放學後》以來睽違的校園推理,但他也這麽說:“為避免落於俗套,我動用所有的想像力,但倒是沒打算在詭計上作文章,而以寫實為目標。坦白講,我視這部作品為自己最大的轉捩點。”(引用自散文集《大概是最後的招呼》)

這時的東野,或許已經懷著如本書主角所述“這個世界無法讓我滿足”、“離開心靈遊樂場”的心情,向本格推理緩緩揮手道別。此後本格的比例銳減,之後的作品即使有著本格形式,也都像是如《名偵探的守則》或《誰殺了她》這種帶有實驗意味的特異之作。

一九九六年《守則》出版後,該年十月東野又發表本書《枷鎖》,道盡他對本格推理的想法。對他而言,那是不得不離開的樂園,卻又充滿懷念,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回到那個世界。

也因此,即使作者在《守則》的結尾那般殘酷地對待天下一,企圖“逃離他的束縛”,到了《枷鎖》仍化身為“我”,披著“名偵探天下一”的外皮回到樂園。他以這樣的行動證明,自己並不想長久封印本格推理,更不會忘記它。

那麽,對於“名偵探”呢?

名偵探的消滅與回歸

對“前期東野”有認識的讀者,想必會知道他對於“名偵探”是相當淡薄的。

除了本書的主角天下一,東野幾乎不太寫系列角色,每個人物都只存在於登場作品的世界。系列偵探就更不用說,若以本書發表的一九九六年作為分水嶺往前看,只存在兩個特例而已,就是《浪花少年偵探團》兩部短篇集的女教師竹內忍,以及自《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登場,於《沉睡的森林》搖身一變成為刑警的加賀恭一郎。

先看看後者,加賀在之後的《誰殺了她》、《惡意》等作陸續出現,甚至在《新參者》奠定了“人情偵探”的形象,如今看來算是相當幸運。從《大概是最後的招呼》東野自身的敘述中,可以發現加賀這個角色,一開始並不是以“系列偵探”去塑造的,在《沉睡的森林》用上加賀的理由,竟只是個福至心靈的玩笑,而《惡意》之所以派他登場,也只是直覺認為這樣比較好。加賀逐漸受到作者重視,進而開始經營,是東野創作後期的事了。

至於前者就更為遺憾。《浪花少年偵探團》只寫了兩部短篇集,且東野在第二部的後記中,直接講明這個系列不會繼續寫,理由是“作者自己無法停留在這個世界”——想寫的東西已經改變,這樣的故事,自己不可能再輕松地寫下去。於是竹內忍這個“名偵探”的未來,就此畫上句點。

從這樣的脈絡來看,東野於一九九六年對“名偵探天下一”的處置,大有類似的宣示意味。“不需要名偵探。”藉由這句話,不僅告別了系列偵探,也告別了本格推理。

然而後來呢?正如同我們知道,東野對於本格推理的態度,是“若即若離”的,對於名偵探,他當然也沒有完全放棄。

因為之後的一九九八年,又誕生了一個今日家喻戶曉的系列偵探——湯川學。

回到遊樂場?

歷經一九九七年的空白,東野於一九九八年再度出版新作。年底他經歷創作生涯的另一個轉捩點,該年發表的《秘密》入圍第一百二十屆直木獎,他一躍成為暢銷作家。之後幾年的《白夜行》、《單戀》、《信》、《幻夜》也陸續入圍,風格大多如同他在本書最後的宣言一般,是注重“現實性、現代感與社會性”的作品。

這時的東野已完全脫離浪漫主義,距離他“心靈的遊樂場”越來越遠。不過另一方面,“名偵探”的種子仍悄悄播下,在他的作品群萌發細小的芽。一九九八年《偵探伽利略》出版,塑造湯川學“科學偵探”的面貌,一九九九年《我殺了他》再度讓加賀刑警登場,二○○○年出版《再一個謊言》與《預知夢》兩作,前者試圖賦予加賀“和制可倫坡”的形象(詳見筆者撰寫之《我殺了他》解說文),後者擴大湯川的調查版圖,以科學知識為主體的詭計,逐漸轉移至心理層面。從這兩位偵探,可見到東野試圖經營、豐富系列角色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