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5頁)

魯比應聲開門,淡淡一笑,領我進去。公寓陳設簡單高雅。家俱現代,中庸,但某些擺設為房間增添了東方色彩——一塊中式地毯、一組黑漆框架裝裱的日本畫,一扇竹屏風。這些組合還不足以使這間公寓具有異國情調,但魯比本人卻彌補了不足。

她高挑身材——盡管沒有金高,窈窕婀娜,穿著黑色緊身外套,下擺開衩,走路時隱隱露出一截大腿。

她引我就座,問我想喝什麽。我聽到自己開口要茶。她微微一笑,端了兩杯茶回來。

我注意到,是立頓紅茶。天知道我還希望能有什麽好茶。

她父親是法國和塞內加爾的混血兒,母親是中國人。她生在香港,在澳門住過一段時間,然後經法國和倫敦來到美國。她沒告訴我年齡,我既沒問起,也無從猜測,或是二十,或是四十五,或是兩者之間。

她和金見過一次,不是很熟,事實上她和其他女孩也都不熟。她為錢斯工作了一段時間,覺得合作愉快。

她不知道金是否有男友。她問,為什麽會有女人想要兩個男人?那她不是得拿錢給他們兩個?

我說金跟她男友的關系或許有所不同,他可能送她禮物。

魯比似乎覺得這難以理解。

我說的這個人是嫖客嗎?我說有可能。

但嫖客不是男友,她說。嫖客只是一堆男人中的一個。誰會對嫖客產生感情?

在街道對面,瑪麗·盧·巴克給我倒了杯可樂,還端出一碟奶酪和餅幹。

“那你見過龍女嘍,”她說,“很特別,是吧?”

“特別這個詞不足以形容她。”

“三個種族融為一個驚世美女。可是驚嚇還在後頭。你打開門,發現裏頭沒人。過來一下。”

我和她一起站在窗邊,看著她手指的地方。

“那是她家窗戶,”她說,“從我這兒可以看到她的公寓。你會以為我們是好朋友,對吧?出其不意跑來借點白糖,或者抱怨經期焦慮。有可能,是不是?”

“結果沒有?”

“她永遠彬彬有禮,但心不在焉。那女人沒法與之相處。我認識很多嫖客都去過那裏,我也幫她介紹過一些。譬如某個家夥說他對東方女人抱有幻想。要不就是我會對某人說,我認識一個女人他或許喜歡。知道嗎?這麽做萬無一失。他們都心存感激,因為她漂亮,具有異國風味,而且我猜她床上功夫不錯,但他們幾乎都沒再去過。他們去一次,很高興自己去過,但不再光顧。他們會把她的號碼轉告朋友,但自己不會再打。我敢說她生意興隆,但我打賭她不懂什麽叫固定客戶,我打賭她根本沒有固定客戶。”

她身材苗條,深色頭發,個頭偏高,五官精致,牙齒小巧,排列整齊,腦後綰個發髻,還戴了副飛行員眼鏡,鏡片是淡琥珀色。頭發和眼鏡結合起來使她看上去頗為嚴肅,而這種效果她也絕對清楚。

“我摘下眼鏡,放下頭發以後,”她一度提起,“看來溫柔多了,威脅性也大大減少。當然,有些嫖客喜歡看上去有點危險的女人。”

關於金她說:“我跟她不熟。我跟她們沒有一個熟的。她們各有特色。桑妮喜歡尋歡作樂,她認為當妓女大大擡高了她的身價。魯比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成年人,不食人間煙火。我敢說她正在存錢,總有一天會回澳門或香港,去開鴉片館。錢斯或許知道她的打算,也很明智地決定不去管她。”

她在餅幹上放了一片奶酪遞給我,自己也拿了一些,然後小口喝著手中的紅酒。

“弗蘭是個迷人的怪胎,我稱她做格林威治村的白癡。她已經把‘自我欺騙’提升為一種藝術形式。她肯定得吸掉一噸大麻,才能繼續相信她編出來的那套胡話。再來些可樂?”

“不,謝謝。”

“你肯定不想來杯葡萄酒?或更濃烈的?”

我搖搖頭。

收音機傳來柔和的背景音樂,是某個古典音樂頻道。

瑪麗·盧摘下眼鏡,吹了吹,然後拿塊紙巾擦拭。

“還有唐娜,”她說,“是妓女國的詩人。我在想,詩詞對她的意義就像大麻對弗蘭的意義。你知道,她寫得一手好詩。”

我隨身帶了唐娜的詩,拿給瑪麗·盧看。當她瀏覽全詩時,前額現出條條豎紋。

“還沒寫完,”我說,“她還在潤色。”

“不知道詩人怎麽知道自己完工沒有。還有畫家。他們怎麽知道什麽時候算畫完?我很難理解。這首詩是關於金的嗎?”

“對。”—棒槌學堂·E書小組—

“我不懂它的意思,不過有點東西,她想要表達些什麽。”

她想了片刻,頭像鳥一樣揚起,她說:“我想我把金當成最典型的妓女。來自中西部北邊的白種金發美女,天生就是那種勾在黑人皮條客臂彎裏走過一生的女人。跟你說,她被謀殺我絲毫不感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