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3頁)

“對不起。”我說,“實在對不起,我來撿。”我彎下腰撿,希望他也跟著往前彎身,我想他一定會這樣做。我雙膝前弓。兩腳抓地,想:“好!”我猛地直起身,使出全力一頭撞向他的下巴,同時朝他的槍一掌劈去。

槍走火了,在密閉的空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我以為我一定被擊中了,但毫無感覺。我抓住他,再次使勁撞他,用力搖著他。他踉蹌著靠在他身後的墻上,眼神散了,槍也拿不住了。我一腳踢向他手腕,手槍飛了起來。

他離開墻,眼裏充滿殺氣。我假意伸出左手,冷不防右拳擊向他的胃窩。他發出想嘔的動靜,抱著肚了弓下身。我揪住那婊子養的。一手拽住他的尼龍夾克,一手扯緊他那頭亂發,三個箭步推著他往墻裏搗,把他的臉狠狠往磚墻上撞。我扯住他頭發不放,一連三四次拉著他退後,再把他的臉往墻上撞。等我松手時,他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似的啪一聲倒下,直挺挺躺在地上。

我的心撲騰亂跳。仿佛才鉚足全力沖上十層樓梯。我喘不過氣。只好背靠磚墻調整呼吸。一邊等著警察來。

沒有人來。剛剛才發生過一場噪音十足的混戰,老天,還傳出槍響,但沒有人來,也不會有人要來。我俯視那個差點置我於死地的年輕人。他張大嘴巴躺著,幾顆牙齒由牙齦處斷裂。

他的鼻子差點撞進臉裏,鼻血汩汩流下。

我檢查一下,確定自己並未中槍。有時候,我知道,你很可能中了彈卻毫無知覺。驚嚇以及腎上腺素的分泌會麻痹痛苦。

不過他沒打中。我查看身後那堵墻,找到磚上子彈擊中後反彈留下的凹洞。我算了一下我當時所站的位置,知道他射不中的可能性極小。

下一步呢?

我找到我的皮夾,把它放回口袋。我四處搜索、找到了手槍。那是點二二口徑的左輪,其中一個藥室已發出一顆子彈,另外五個藥室則上滿子彈。他拿這槍殺過別人嗎?他剛才似乎挺緊張,所以我或許是他計劃裏的第一個犧牲者。不過這也難說,有些人在扣扳機之前總會緊張,就像有些演員上台之前總會忐忑不安。

我跪下來搜他的身。有一把彈簧刀藏在口袋裏,另一把刀則插在襪子裏。沒有皮夾,沒有身份證。但他屁股上卻鼓出厚厚一捆鈔票。我拉下橡皮筋,迅速點了一下。他有三百多塊錢,這狗雜種。他並不是付不出房租或是沒錢吸毒才來搶我。

他媽的我該拿他怎麽辦,

報警?能交給他們什麽?沒有證據,沒有目擊者,而且現在真正受傷的是他。要上法庭根本拿不出憑據,連要拘押他都成問題。他們會把他緊急送醫,治好他,甚至把他的錢還給他。

沒法證明那錢是偷來的,沒法證明那錢法律上不屬於他。

他們不會把搶還給他。他們也不能以非法持有槍支的罪名逮捕他、因為我無法證明那槍是他的。

我把那捆鈔票塞進口袋,拿出早先我放在裏頭的手槍。我拿著槍在手中反覆把玩。試著回憶最後一次使槍的滋味。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躺在那兒,氣息把他鼻中流出的血吹出氣泡,我蹲坐在他身邊。過了一會兒,我把槍插入他斷齒冒血的口中。手指放在扳機上。

有何不可?

有什麽阻止了我,但並不是因為恐懼懲罰——不管來自現世的還是來世的。我不確定原因,只是感覺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我嘆口氣。把槍由他口中抽出。槍管上沾了血漬,在小巷的微光下發出銅色的亮光。我用他的上衣擦凈手槍,然後放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