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2頁)

假如他晚一秒鐘清醒,兩腳都會懸空——

如果喝酒的話,我會比較好過。

我無法驅趕這個念頭。更糟的是我知道這是事實。我難過到極點,而如果我能喝上一杯,這種痛苦就會消失。以後我一定會後悔,以後我還是會覺得人生乏味。但那又怎麽樣?以後我們反正都會死掉。

我想起聚會時聽來的一件事,是聖保羅教堂一個常客瑪麗說的。她身輕如燕,講話細聲細氣,總是打扮得非常齊整,我聽她做過一次見證,顯然她曾經差點淪為流落街頭的乞丐。

有個晚上,她站在台上說:“知道嗎?我有個很棒的發現,那就是人活著,不是非得覺得好過不可。誰規定我有快樂的義務?

“以前我老以為如果我覺得緊張或者焦慮或者不快樂,我就非得想個法子解決不可、但我覺得這不是事實。負面的感覺害不死我。酒精可能害死我。但我的感覺不會。”

火車進入隧道。在它行駛到地平面以下時,所有的亮光都暫時熄火,然後又點亮。我可以聽到瑪麗一個字一個字講得非常清楚。我可以看到她講話時,那雙骨骼優美的手交疊安放在懷中。

奇怪腦子裏怎麽會閃過這個畫面。走出哥倫布圓環的地鐵車站時,我還是有喝酒的欲望,我經過兩家酒吧。走去參加聚會。

演講人是個高大結實的愛爾蘭人,住在灣脊區。他看來像警察,結果發現他還真當過,幹了二十年後退休,除了領退休金以外,還做警衛貼補家用。喝酒從沒影響到他的工作或者婚姻,但多年以後,灑精開始傷害他的身體。他能力減退,宿醉日益嚴重,有個醫生告訴他,他得了肝腫大。

“他告訴我。酒精在威脅我的生命。”他說,“我又不是被拋棄的人,不是墮落的醉鬼,也不是非得靠喝酒趕走壞心情的人。我不過是你們最常見的那種樂天派,下班後愛喝一杯,坐在電視前習慣來半打啤酒。所以,如果酒會害死我,那就去他的吧。又全不對?我走出那醫生的辦公室,決定戒酒。八年以後我終於做到了。”

有個醉漢不停地打斷他的見證。這人穿著體面,不像想惹麻煩的樣子。他似乎只是沒法靜下來聽。等他發作五六次以後,兩名會員把他護送出去,聚會繼續進行。

我想到我也曾在失去意識時跑來參加聚會。老天,我當時也是那副德行嗎?

我沒法專心聽講。我想到奧克塔維亞·考爾德倫,我想到桑妮·亨德裏克斯,我想到我幾乎一無所獲。我打一開始就慢了半拍。我本可以在桑妮自殺前見她一面。她或許還是會死,我大可不必為她的自毀傾向負責,但我至少能夠從她口中探知一些消息。

而我在考爾德倫逃走以前,也該找到他問話。我頭一回到旅館便找過他。他當時不在,我竟然就此忘得一幹二凈。也許我套不出他什麽話,但至少我可以警覺到他有事隱瞞。我一直要等到他收拾行李,逃之夭夭以後,才想到此人值得一查。

我總是抓不準時機。我總是慢了一步。被一分錢難死。我突然悟到:不是只有辦這案子時我才這樣了。這就是我的生命寫照。

可憐的我,可憐的我,給我倒一杯好嗎?

討論時,一個叫格雷絲的女人說今天是她的戒酒兩周年紀念日,贏來不少掌聲。我為她鼓掌,而掌聲稀落下來以後,我數了數才發現今天是我的第七天。如果我清醒著上床就滿七天了。

我上回喝酒前到底戒了幾天?八天嗎?

也許我可以打破那個紀錄。但也許不行,也許我明天就會開戒。

至少今晚不會。我今晚沒有了問題。我現在比以前好不了多少,我對自己的評價當然也沒提高。計分板上所有的數字全都一樣。以前我會為此慶功喝上一杯,但現在不會。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目前自己還算安全。

①美國著名魔術師,擅長表演逃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