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雨後初霽(第4/7頁)

吊著的人頭看到自己被發現了,溫和地開口詢問道:“你是在找人嗎?”

“如你所見,不是嗎?”格蘭特不悅地說,“我找這個辦公室的主人。”

“喲?”聽這語氣,好像頭一回碰到這種說法。那腦袋嗖地消失了,不一會兒正常地回到了一個年輕小夥的頭上,他從樓梯上走下來,站在最後一級階梯上,穿著一件臟兮兮的繪畫罩衫,渾身松脂味兒,用沾滿顏料的手指理了理亂蓬蓬的頭發。

“我想這裏已經有好一陣子都沒有人了,”他說,“我住他上面兩層,一層是住所,一層是工作室,我以前經過這還能聽到他的,他的,我不知道你們怎麽稱呼。說白了,他是個賭馬經紀人。”

“客戶?”格蘭特提示說。

“對。我聽到有時應該是他的客戶。但我敢肯定,已經有兩個多星期沒看到他或聽到這裏的聲音了。”

“他有沒有固定的行程?你知道嗎?”格蘭特問道。

“什麽行程?”畫家問道。

“我的意思是,他每天都去跑馬場嗎?”

畫家並不清楚。

“嗯,我想進他的辦公室看看。在哪裏可以拿到鑰匙?”

畫家覺得鑰匙應該在索瑞爾那兒。這棟房子的管理員在德福德廣場不遠處有間辦公室。他老是記不住街道的名字和牌號,但他知道怎麽走。他自己房間的鑰匙丟失了,否則可以試試,或許能扭開門鎖。

“那你出門的話怎麽辦?”格蘭特問,一時間強烈的好奇心超過了他想進入房間的渴望。

“就那樣唄,”他輕松地說道,“如果有人能發現我房間裏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我自愧不如。”

然後突然,隔著鎖著的房門,明顯就離他們不到一尺遠的地方,又傳來那鬼鬼祟祟的聲音——有什麽東西在移動。

畫家瞠目結舌,亂蓬蓬的頭發遮住了他上揚的眉毛。他猛地轉頭,不由得疑惑地看著格蘭特。格蘭特一言不發,抓住他的手臂,拉著他下到樓梯的第一個拐角處。“聽好,”他說,“我就是一個便衣男子——明白我的意思嗎?”之前問他跑馬場的事,他一臉單純,格蘭特實在沒有信心,他會不會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畫家一臉得意地說:“明白,你是鮑比嘛。”格蘭特讓他得逞。“我想進入那個房間。屋後有沒有院子可以讓我在窗口那看一下?”

有,畫家領他到底層,穿過一條黑暗的走廊來到屋後,小小的院子用磚塊圍成,以前可能是一個鄉村旅館的一角。院子裏的小屋舍緊靠著房子的外墻,鉛皮屋頂的正上方就是索瑞爾辦公室的窗戶。窗門微微打開了,像是有人居住。

“來推我一把,”格蘭特說,然後腳一蹬,爬到屋舍的頂上。他腳踩完他同夥沾滿顏料的雙手,說,“我提醒你,你這是縱容犯罪。私闖民宅完全就是違法。”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幸運的時刻,”畫家說,“我一直都有種沖動想嘗試違反一次法律,但又沒辦法擔保我不會出事。現在能跟警察一起成為共犯,這種快感,以前根本不敢想象。”

格蘭特沒有心思理會他,眼睛緊緊地盯著窗戶。他慢慢地挺直身子,直到頭剛好被窗台擋住。他小心翼翼地偷瞄。房間裏沒有任何動靜,身後卻被嚇了一跳。他環顧四周,發現畫家不知什麽時候也爬到了屋頂上。“你有沒有武器,”他低聲說,“要不我給你拿根木棍什麽的?”格蘭特搖搖頭,突然,他果斷地推開窗戶,縱身一躍,跳進房內。沒有一點兒聲響,只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廢棄的辦公室積著厚厚的灰塵,蒼白迷蒙的光線照射進來。對著他的通往前面的房間的房門半開著,他迅速地跨邁三步,把門一推,隨之響起一聲驚恐的哀嚎,從裏面躥出一只大黑貓。它躬身一躍,穿過房間,從窗戶跳了出去。這時砰的一響,傳來哐啷哐啷一陣撞擊聲,然後聽見畫家痛苦地嗷嗷叫喊。格蘭特走到窗邊,聽到下面院子傳來奇怪的呻吟與嗚咽。他急忙沿著屋舍的邊緣滑下去,看到同夥正坐在肮臟的磚頭上,雙手難受地抱著腦袋,疼得渾身抽搐,應該說是苦笑得直不起身子。格蘭特放心下來,回到房間翻了翻索瑞爾辦公桌的抽屜。可全部空空如也——經過細心刻意的清理。前面的房間被用作另一間辦公室,而不是客廳。這麽說,索瑞爾在別處居住。格蘭特關上了窗戶,滑下屋頂,落到院子裏。畫家仍止不住啜泣,不過已經可以騰出手來抹眼淚了。

“受傷了嗎?”格蘭特問道。

“沒事,就肋骨那兒,”蓬蓬頭說,“快被那些過度亢奮的肋間肌肉擠壓得斷掉了啦。”他艱難地站起來。

“好吧,那浪費了你二十分鐘,”格蘭特說,“但不探個究竟我會心有不甘。”他跟在蹣跚的畫家身後,再次穿過那條黑暗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