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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只要找不著他,他就肯定是去了圖書室,不是在看一些關於種馬的書籍,就是在細細地翻看名馬照片。

他會大大方方地坐在格雷格的腳邊,和他一同品評馬匹,結果一周之後,格雷格向他表現出了從未給予西蒙過的尊敬。她注意到格雷格稱西蒙為“西蒙先生”,而稱博萊特為“帕特裏克先生閣下”。他對這個新來的主人沒有表示出任何有所防備的跡象。眾所周知,格雷格是個熱心腸,他覺得博萊特還不大了解情況,所以他就稱呼博萊特為“帕特裏克先生閣下”。每當碧經過鞍具室,聽到格雷格正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卻冷不防地時不時讓博萊特一兩聲打斷,不禁會心一笑。

“開槍打死他?我說,我永遠也做不出那樣的事,那馬在一個月之內保準能夠像基督徒一樣服服帖帖地從這裏走出去,你那該死的狗休想吃到那匹馬的肉,活該幹瞪著韁繩活活餓死,我說,你猜我後來怎麽著了?”

“怎麽著了?”

碧由衷地感到非常慶幸,不僅是因為自己的外甥能夠跟家人重聚,而且狀態還如此飽滿。對於帕特裏克回來時可能出現的情形,她曾無數次在腦海中預演過,令她驚喜的是,自己外甥回來的情形竟然與自己想象過的完全一致,簡直天衣無縫。如果能夠選擇,博萊特恰好是她所期待的樣子。當然他還是有些太過安靜,太過沉默了。即使對他毫不了解,但只要有他陪在身邊,心裏就會感到很平靜。相對於西蒙的善變,博萊特一成不變的性格肯定是更容易相處一些。

她給查爾斯舅姥爺寫了一封長信,希望能在法國馬賽市與其相見,並向他描述了這位新外甥,跟他訴說了在上一封電報裏不宜談論的內容。博萊特對馬的精通當然並未引起查爾斯的興趣,因為查爾斯討厭馬,他認為馬是愚鈍的動物,無法提起他的任何興趣,並且推理能力極差。事實上,他曾斷言,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只要沒患腦炎或其他先天失能疾病,推理能力就會比品種最好、最聰明的馬還要強。查爾斯喜歡貓,如果說動物的圈舍對他還有什麽吸引力的話,那肯定就是貓的窩。退休後,他在清靜的角落養了幾只貓,直到馬匹展覽會結束。他自己長得也像一只貓:一個大個子,性格溫和,長著一張圓乎乎、皺巴巴的臉,上面只夠掛個目鏡,至於戴到哪只眼睛上,那就要看哪只手閑著了。他雖然六尺多高的個子,但一雙大腳走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音,似乎他身體的一部分是氣充的似的。

查爾斯的精力都放在了老家和家人身上,但他又喜歡說,想當年自己年富力強時,馬只不過是一種代步工具,能馱點重物而已,人們沒有必要去培養這種和雞一樣膽怯的動物,讓那些良種馬去跨越沒有安全保障的障礙物,根本就沒有必要。

一只半饑的貓跳得都比任何一匹馬遠,還不需要訓練。

但他極為疼愛自己兄弟的幾個孫子,視他們為膝下麟兒,碧就在這個查爾斯面前把新侄子誇贊了一番。

“在回來後的短短兩周內,他就從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逐漸成了拉特切茲舉足輕重、盡人皆知的人物了。他融入這個家庭的方法很特殊,但當然這不僅僅是因為他不愛出風頭。他找對了自己的位置。他發現村莊裏有些人,對他來說感覺仍然很生疏,以及一些僅有一面之交的人,仿佛都覺得他從未離開過似的。他沉默寡言,很少主動說話,但他的思想異常活躍,他說起話來如果不是那麽柔和醇美的話,有時就會讓人覺得有些尖酸刻薄。他說著非常地道的美國腔:親愛的查爾斯舅姥爺,他發A的音時有點拖音,但與西蒙的拖音特點區別很大,我的意思是,他與西蒙拖音的方法不同。這不是我發表的意見,而是我發現的現象。

“對他來說,能夠征服簡確實是個成就,因為她之前還站在西蒙一邊,對他的突然歸來頗有微詞。她先是對他進行了數天的刁難,但最終還是屈服了。露絲是他的一個大麻煩,但是得到了小小的鼓勵之後,我覺得他發現了她對西蒙的不信任,她現在對西蒙有些疏遠了。

“喬治·佩克似乎挺喜歡他,但我覺得他還是很難接受,這麽多年竟然來封信都不寄。當然,我也覺得納悶,還有些莫名其妙。對於他當初決定要離家出走時所承受的壓力,我們只有盡可能地去諒解了。

“西蒙表現得出乎意料地好。他現在也甘居第二了,十分剛毅,也十分優雅,讓人動容。我想他肯定很不開心,也很難把從前的帕特裏克和現在的帕特裏克聯系起來。帕特裏克這些年的緘口不言,對西蒙來說是一種難以釋懷的錯誤。我只能假設他沒打算再回來了。我也試著打探他,但是很難從他那套出什麽來。他過去就是個矜持的孩子,現在變得愈發謹慎了。或許等你來了之後,他會告訴你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