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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萊特,到現在為止你都還沒有證據。你剛跟我說的,不過是你的猜想罷了。我承認,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有想法,也的確非常有可能的猜想。優點在於它簡潔明了。可是,你到底還是拿不出證據呀!”

“一旦警察知道了真相,我們就可以找到證據。但那並不是我來這兒的目的。我所考慮的……嗯,是不是該讓往事隨風散盡?”

他說明了自己的困境。

但牧師此時卻十分驚訝,如果說他早前對博萊特身份的懷疑尚能保持沉默的話,這次他看待問題的態度卻是異常果斷。如果確實是樁謀殺案,那就必須訴諸法律。要不然就是沒了規矩、亂了方圓。

他的觀點是,博萊特沒有任何對西蒙不利的證據。博萊特滿腦子想的都是謀殺,他被西蒙奚落了,西蒙曾一度以頑皮搗蛋著稱,這都是眾所周知的,博萊特經過冥思苦想,終於想出來了一個合適的理論,以此認定西蒙的罪行。

“您是以為,就因為西蒙的一個小玩笑,讓我從四點開始就冒著雨一直走來走去地想?就因為西蒙的一個小玩笑,我這麽晚跑到這來向您坦白我不是帕特裏克?”牧師沒有說話,“告訴我,牧師,當聽到帕特裏克自殺的消息您吃驚嗎?”

“非常吃驚。”

“您知道有誰不吃驚的嗎?”

“沒有,但自殺本身就是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啊!”

“好吧,我放棄了。”博萊特說。

然後兩人就陷入了安靜的沉思當中,牧師說:“我明白你所說的多坍的啟示的意思,這足以看出孤兒院的水平很高。”

“這是《聖經》裏一句非常有深意的話,如果我正確理解你的意思了的話。順便說一句,西蒙也聽說過這個故事。”

“我也這麽認為,但你是怎麽知道的?”

“當聽說帕特裏克回來了,他害怕得不能自已,盡管他一再否認,但還是擔心那是真的。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你是知道的。曾經有被害者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過。他非常擔心出於某些奇跡,帕特裏克活了下來。我知道這點,因為當我第一天到這時,他就來到了這間屋子,表情像是遇見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看到我時,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反倒好笑極了。”

他將杯子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嘲弄般地看著牧師。不知不覺中,他開始好受些了。

“西蒙開的另外一個小玩笑,就是第一天就讓我騎著‘緹伯’出去了,而且沒有告訴我那匹馬的劣跡。但我想那只是出於他‘惡作劇的欲望’。直到昨天,在我要騎著‘謝弗龍’參加比賽之前,他又松開了馬的肚帶。可我還以為那不過是他‘眾所周知的一點頑皮特性而已’。”

牧師用那深邃的目光打量著博萊特。

“我不是在為西蒙辯解——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令人欽佩的人——但是為了耍弄一個闖入者、偽裝者,不惜動用危險的手段是一回事,而謀殺自己至親的哥哥卻是另外一回事。順便問一句,如果他不相信你是他哥哥,那他為什麽沒有立即告發你呢?”

“跟你沒有告發我一樣,出於同一原因。”

“我明白了。他僅僅是覺得這樣有些……困難。”

“當然了,既然能成功除掉一個帕特裏克而不受懲罰,自然也就非常自信能夠除掉第二個了。”

“博萊特,我希望能夠說服你,這只是你自己的一個憑空想象。”

“那您一定對我的想象力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吧。”

“如果你能誠實而嚴謹地回想一下,一定能夠明白這件事是如何在你的腦海中從一粒種子逐漸生根發芽的。你在自己的想象中築了一幢大廈。”

博萊特在淩晨兩點離開時,牧師的觀點仍沒改變。

他本來給博萊特收拾出來了一張床,但在後者的堅持下,還是借給他一件雨衣和一個手電筒,讓他尋舊路返回拉特切茲去了。路面積滿了雨水,傾盆大雨仍下個不停。

“在你做任何決定之前,一定要先來見我。”走之前牧師說過這麽一句話;但他至少在一個方面為博萊特指明了方向。他回答了博萊特一個主要的問題:如果在親情和正義之間做抉擇,一定要選擇正義。

他發現拉特切茲的前門沒有鎖,門廳的桌子上有一張碧的字條,寫著:“廚房裏的電熱爐上有湯。”在一個烏木台子上放著一個銀杯,上面留有一張埃莉諾寫的字條:“你忘了這個,技藝高超的競技牛仔!”

他關了燈,躡手躡腳地穿過屋子,來到那間老舊育兒室裏的床跟前。有人在他的床上放了一個熱水袋。他幾乎是在腦袋碰到枕頭之前就已經睡著了。


[1] 多坍的啟示:從危機到轉機。語出《聖經》故事:以利沙住在多坍,此名意思是兩口井。這雙井城在耶路撒冷以北約50哩,是牧放牛羊的地方(該井今日仍存在)。亞蘭王於是連夜差遣大軍將多坍城包圍,要捉拿以利沙。以利沙的仆人次日清早發現多坍被敵軍包圍,大為驚慌,急速報告以利沙說:“哀哉,我主啊!我們怎樣行才好呢?”這是一般人很自然的反應,因為當時的戰爭,被征服者常遭粗暴殘忍的對待,但以利沙對仆人說:“不要懼怕,與我們同在的,比與他們同在的更多。”以利沙禱告神,神就開仆人的眼目,於是仆人“就看見滿山有火車火馬圍繞以利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