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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共犯嗎?”

這樣冰冷而又合理的表達讓茵內斯失落不已。

“不。這樣的要求太過分了,但你知道,我一定會贖罪,絕對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把我的命當——她的命,我很樂意這麽做。”

“我當然相信你,可你打算怎麽贖罪?”

“我昨天晚上考慮過了。開始想去麻風患者隔離區之類的地方,可太不現實,而且跟在萊斯的訓練也不怎麽掛鉤。不過還有個更好的想法,我決定去追隨我的父親。盡管沒有幹醫療行業的計劃,但我還挺擅長這個的,只是老家沒有矯形診所。”

“聽起來不錯,”露西說,“不過要怎麽贖罪?”

“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的一大志向就是逃離那個小鎮,來萊斯學院也是為了自由。”

“我懂了。”

“萍小姐,相信我,這真的是贖罪,但不是以某種沉悶的方式,更不是遭受鞭笞,而是活著一天就去做些有用的事情,做些事情——讓這次交換物有所值。”

“好,我懂了。”

又是一段更長時間的沉默。

五分鐘預備鈴響了。自從來到萊斯學院,露西還是第一次對鈴聲毫不知覺。

“當然,我只能口頭保證,其他什麽都沒有。”

“我接受你的保證。”

“謝謝你。”

露西心想,這樣的解決方式似乎太過簡單。如果要懲罰茵內斯的話,僅僅讓她這輩子過著無聊但又充滿意義的生活,顯然力度不夠。當然,強制剝奪她去亞林赫斯特的機會,確實讓她付出了點代價。可這能值回一條命嗎?

究竟什麽才能值回一條命?只能是另一條命。

況且茵內斯已經提供了她自以為是人間地獄的活法,或許這次的交換到底還沒那麽糟。

露西面臨著一場抉擇。所有的深思熟慮、矛盾掙紮此刻都匯聚成一個簡單的問題:眼前站著的這個女孩,她要不要判處死刑?

畢竟,事情就這麽簡單。如果她今天上午帶著玫瑰飾品去找亨麗艾塔,那茵內斯就活不到秋天一年級學生回萊斯學院上課。要是不死的話,二十幾歲的年紀就要過著人間地獄的生活,而且真的很“沉悶”。

就讓她囚禁在自己選擇的監獄裏,做個對鄉民有用的人。

當然,她,露西·萍,完全勝任不了劊子手的任務。

就這樣吧。

“這事兒徹底交給你了,”她慢慢對茵內斯說,“因為我實在不擅長把人送上絞刑架。我清楚自己的職責,可我做不到。”真奇怪,露西心想,她該尊敬我才對,而不是我反過來尊敬她。

茵內斯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她。

“你是說……”她用舌頭舔過幹燥的嘴唇,接著說道,“你是說,玫瑰飾品的事情,你不會說出去?”

“是,我永遠都不告訴別人。”

茵內斯的臉霎時就白了。

白到露西覺得自己只在書裏讀到過,甚至從未見過。像他們說的,“同床單一樣白”。好吧,或許是沒被漂白過的床單,但確實“白了”。

茵內斯伸手抓住梳妝台前的椅子,一下坐了下去。看到露西擔憂的表情,她開口說道:“沒事,我不會暈倒,長這麽大都從未暈倒過,很快就好了。”

茵內斯沉著冷靜的態度,和準備好討價還價的說辭——她覺得,在這件事上,茵內斯的思路極其清晰——一度讓她覺得反感,可現在又悔恨不已。茵內斯終歸沒那麽冷靜。不過是一時情緒占了上風,過後又殘忍報仇的老一套罷了。

“要不要拿杯水給你?”露西說著,走到了水池邊。

“不用了,謝謝,我沒事。只是因為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裏,我一直都在擔驚受怕,而且看見你手上的飾品,簡直是致命一擊,然後這一切突然又結束了,你給我判了緩刑,而且——而且——”

喉嚨裏哽咽到說不出話來,扯破嗓子抽泣,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用手捂住嘴巴,可怎麽也擋不住接連不斷的啜泣聲。於是又把臉蓋住,竭力保持鎮定,仍舊沒有效果。最後她把雙手都放在了桌上,頭埋在中間,像是要把心都哭出來。

露西看著她,心想:換作其他女孩,指定一開始就這樣,將其作為武器,以博取同情。但茵內斯沒有,她自制冷漠,甚至主動犧牲。要不是那一下崩潰,沒有人能料到她的痛苦,而眼下這般放縱正是先前所受折磨的體現。

校鈴響了,由小聲的低吟,漸漸增強起來。

茵內斯聽到鈴聲,趕忙掙紮著站起身。“抱歉,”她說,“我要去沖點冷水,好控制住自己。”

露西心想,在這樣泣不成聲的狀態下,還能如此超脫地為自己找解決方案,這個女孩可真是不同尋常。就像是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侵占了她的身體,自導自演了一場好戲,她們根本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