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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怎麽說?”

“二戰時期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晚出手的人會永遠正確。一九四三年聖誕節的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們的陣地在後退,可是情況到底有多糟卻沒人知道。總之沒有人可以責怪辛德像墻頭草一樣倒向敵軍的陣營,他不像那些戰時一直坐在家裏的人,等到最後幾個月才突然趕去加入抵抗軍。我們都把這種人叫作‘後期聖徒’。這些人中,有的到今天還誇口表揚那些公開表態的挪威人,認為他們是英雄,選擇了正確的一邊。”

“你要不要舉個例子,誰做出了你說的這種事?”

“當然有幾個例子可以舉,就是那幾個後來享受英雄待遇的人,可是那不重要。”

“蓋布蘭呢?你記得他嗎?”

“當然記得。後來他救了我一命。他……”愛德華咬住下唇,仿佛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哈利感到納悶。

“他怎麽了?”

“蓋布蘭?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那顆手榴彈……當時在戰壕裏的有蓋布蘭、侯格林和我,手榴彈在冰上彈起,打中侯格林的鋼盔。我只記得手榴彈爆炸時,蓋布蘭距離最近。後來我從昏迷中醒來,沒有人能告訴我蓋布蘭和侯格林怎麽樣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們消失了?”

愛德華的眼睛朝窗外看去。“那天蘇聯人發動全面攻擊,用‘混亂’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情況。我醒來的時候,我們的戰壕早就落入他們手裏,軍團也已經調動了。如果蓋布蘭還活著,他應該會在北區總隊的諾爾蘭德軍團戰地醫院。侯格林也是,如果他只是受傷的話。我想我應該也在那裏待過,但是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轉到別的地方了。”

“我在國家戶政局查不到蓋布蘭·約翰森的名字。”

愛德華聳聳肩:“那我想他一定是被那顆手榴彈炸死了。”

“你從來沒試著去找他?”

愛德華搖搖頭。

哈利舉目四望,想在這間屋子裏找尋咖啡存在的痕跡,也許是一個咖啡壺,也許是一只咖啡杯。爐床上放著一個金色相框,裏邊是一張女子的照片。

“你對自己和其他東部前線的士兵在戰後受到的待遇有什麽不滿嗎?”

“對於判刑的這個部分是沒有。我很清楚現實。有人必須接受審判,這是政治考慮。我打輸了戰爭,沒什麽好抱怨的。”愛德華突然大笑,聽起來有如喜鵲的叫聲。哈利不明白他為何大笑。接著,愛德華收起笑容,又嚴肅起來。

“被貼上叛國賊的標簽也沒什麽,我自己心安理得就好,我知道我們大家都是用生命去捍衛我們的國家。”

“你當時的政治立場……”

“是不是和今天一樣?”

哈利點了點頭。愛德華露出幹澀的微笑,說:“這個問題很好回答,警監先生。不一樣了,以前我錯了,就這麽簡單。”

“後來你沒接觸新納粹黨?”

“我的老天,沒有!幾年前他們在霍克松有個聚會,有個白癡還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去談談第二次世界大戰。他們好像給自己取了個‘血與榮耀’之類的名頭。”

愛德華傾身越過咖啡桌。咖啡桌一角放著一沓雜志,邊對邊角對角疊放得整整齊齊。“密勤局到底是在查什麽?你們是在監視新納粹黨嗎?如果是這樣,那你就來錯地方了。”

哈利不確定此時可以向愛德華透露多少,但愛德華的回答聽起來都挺誠實的。

“我不是很清楚我們在查什麽。”

“聽起來很像我所知道的密勤局。”

愛德華再次發出喜鵲般的笑聲,一種聽來不太悅耳的高音頻笑聲。

事後哈利做出結論,認為自己之所以會問出下一個問題,是由於受到愛德華那種輕蔑笑聲的幹擾,加之愛德華並未端出咖啡待客。

“你認為你的兒子有個前納粹黨的父親,對他成長過程有什麽影響?這會不會是他走私毒品而入獄的原因?”

哈利一看見蒼老的愛德華眼中流露出憤恨與苦痛,立刻後悔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他知道,即使不直接進攻愛德華的弱點,也能查出他想知道的線索。

“那場審判根本是個鬧劇!”愛德華義憤填膺地說,“他們指派給我兒子的辯護律師,是那個戰後給我判刑的法官的孫子。他們懲罰我的兒子是為了掩飾他們在二戰時期做出的那些丟人現眼的事。我……”

愛德華猛然住口。哈利等待愛德華繼續往下說,但愛德華沒再說什麽。哈利在毫無預警的狀態下,覺得自己胃裏那群咖啡蟲忽然騷動起來,之前它們都很安靜,但現在它們吵著要咖啡。

“那個法官是‘後期聖者’中的一個?”哈利問。

愛德華聳聳肩。哈利知道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愛德華看了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