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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六日

格蘭區

莫勒、哈福森和哈利並肩走在莫茲菲特街上,這裏是“小卡拉奇”的深處,四周的氣味、服裝和路人,都讓人幾乎忘了身處挪威,嘴裏吃的烤肉串也讓人幾乎忘了挪威烤香腸的滋味。迎面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走來,身穿巴基斯坦慶典服裝,金色夾克的翻領上別著獨立紀念日緞帶。男孩臉上有個奇怪的獅子鼻,手中握著挪威國旗。哈利在報上讀到今天穆斯林父母為孩子舉辦獨立紀念日派對,好讓他們明天能專心慶祝聖日。

“萬歲!”小男孩給了他們一個燦爛的笑容,踏著輕盈的腳步走過。

“尤爾可不是無名之輩,”莫勒說,“他稱得上是挪威最重量級的歷史學權威。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報紙一定會大肆報道。更別說如果我們錯了。如果哈利你錯了,會有什麽下場?”

“我只是請你準許我帶尤爾回署裏接受訊問,同時安排心理醫生在場。我還需要一張尤爾家的搜查證。”

“我只是請你至少給我一個證據或一個證人,”莫勒的手勢做個不停,“尤爾的知名度很高,而且命案現場附近沒有人看見過他,一個人也沒有。布蘭豪格夫人接到的那通從本地酒吧打去的電話有什麽發現?”

“我拿尤爾的照片去給在施羅德酒吧工作的女人看了。”哈福森說。

“她叫瑪雅。”哈利插嘴說。

“她不記得見過尤爾。”哈福森說。

“我說的就是這個。”莫勒呻吟一聲,抹去嘴邊的醬汁。

“對,可是我把尤爾的照片拿給坐在酒吧裏的幾個客人看,”哈福森說,瞥了哈利一眼,“有個穿外套的老人說我們可以逮捕這個人。”

“穿外套?”哈利說,“那是莫西幹人康拉德·奧斯奈,是一號人物,但恐怕不是可靠的證人。反正尤爾跟我們說他去了施羅德酒吧對面的布蘭裏咖啡館,布蘭裏咖啡館沒有公共電話,所以如果他要打電話,一定會去對面的施羅德酒吧。”

莫勒做個鬼臉,滿臉狐疑地看著手中的烤肉串。他只是跟著哈利和哈福森買了一根奧圖曼式布雷克烤肉串來吃,心中多少有點不願意。哈利將這種烤肉串形容為“當土耳其遇見波斯尼亞遇見巴基斯坦遇見格蘭斯萊達”。

“還有,你真的相信那個什麽人格分裂嗎,哈利?”

“我跟你一樣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奧內醫生說有可能,也願意提供協助。”

“所以你認為奧內醫生可以催眠尤爾,把他腦中的丹尼爾誘導出來,讓他自白?”

“我們還不確定尤爾是不是知道丹尼爾做了什麽,所以能跟他談談是非常重要的。”哈利說,“奧內醫生說MPD患者非常容易被催眠,因為他們一天到晚催眠自己,就是自我催眠。”

“太好了,”莫勒眼珠轉了轉,“那搜查證怎麽辦?”

“就像你自己說的,我們沒有證據也沒有證人,法官也不一定會采信那些心理分析,不過只要我們找到馬克林步槍,那就大功告成,不需要其他東西了。”

“嗯。”莫勒在人行道上停下腳步,“動機呢?”

哈利以征詢的神情看著莫勒。

“根據我的經驗,即使是心理狀態混亂的人,在他們的瘋狂行為中通常也可以找到動機,可是我卻看不到尤爾的動機。”

“不是尤爾的動機,老板,”哈利說,“是丹尼爾的。辛娜投靠敵軍可能讓丹尼爾產生了報復的動機。他在鏡子上寫的‘神是我的審判者’這句話,可能表示他把這些謀殺行為視為一場個人聖戰,他握有正當理由,無視其他人的譴責。”

“那其他命案呢?布蘭豪格命案呢?還有侯格林命案呢?如果真的跟你判斷的一樣,兇手都是同一個人。”

“我不知道殺人動機是什麽,但我們知道布蘭豪格是被馬克林步槍射殺的,而侯格林認識丹尼爾。根據驗屍報告,侯格林的喉嚨被劃的那一刀如外科手術般精準,而尤爾曾經學醫,他的目標是當上外科醫生。也許侯格林發現尤爾假裝自己是丹尼爾,才被殺的。”

哈福森清清喉嚨。

“幹嗎?”哈利乖戾地說。他跟哈福森已頗為熟識,知道哈福森準備提出異議,而且這個異議有充分根據。

“根據你告訴我們的MPD症狀,殺侯格林的應該是尤爾,丹尼爾又不是外科醫生。”

哈利吞下最後一口烤肉,用餐巾紙擦擦嘴,環顧四周尋找垃圾桶。“好吧,”他說,“我可以說我們應該等所有問題都有了解答之後再行動,我也知道檢察官會考慮我們握有的證據十分脆弱,可是我們都不能忽視這個嫌疑人再開殺戒的可能。老板,如果我們起訴尤爾,你害怕媒體失控,但你想想看,如果他再幹下一起命案,那媒體是不是會吵翻天,再罵我們一直在懷疑某人卻什麽也沒做,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