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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嗡嗡響的聲音柔緩地說:“憑什麽給她錢?她又沒啥利用價值,那些偵探是不肯拿出錢來的。”

“他可以籌錢。他認識的人有錢。”哈利·瓊斯笑了——那短促的笑聲透著無所畏懼。

“別跟我較勁,小個子。”那嗡嗡響的聲音裏帶上了尖利刺耳的調子,仿佛汽車軸承裏卷進了沙子。

“好吧,好吧。你知道布羅迪被殺了。就是那個神經兮兮的小子幹的,但偏偏那天晚上馬洛也在屋裏。”

“早知道了,小個子。他把這些都向警察交代了。”

“是的——但還有你們不知道的。布羅迪試圖兜售一張斯特恩伍德家小女兒的裸照。馬洛提前發現了。正當他們在爭吵時,那個小女兒竟然上門了——還帶著把槍。她朝布羅迪開了一槍。子彈射偏了,打碎了窗戶。只是那偵探沒有把這個告訴警察。艾格尼絲也沒有。她覺得不說的話,還有後路可退。”

“這跟艾迪會毫無關系嗎?”

“你倒是說說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這個艾格尼絲跑哪兒去了?”

“沒門兒。”

“告訴我,小個子。在這兒?還是在後面那間毛頭小子們小賭小鬧的小屋裏?”

“她現在是我的女人了,卡尼諾。誰也不能叫我害自家女朋友吃苦頭。”

接著他倆沉默了。我聽著大雨抽打窗戶。門縫裏傳來香煙味。我想咳嗽。我狠狠咬住手帕。

那個嗡嗡響的聲音說話了,依舊挺溫柔:“就我所知,這個金發娘們兒不過是蓋革的傀儡。交給我和艾迪接管吧。你問那偵探要了多少錢?”

“兩百。”

“到手了?”

哈利·瓊斯又笑了。“我明天跟他見面。我有信心。”

“艾格尼絲在哪裏?”

“聽著——”

“艾格尼絲在哪裏?”

沉默。

“看這個,小個子。”

我沒動。我沒帶槍。不用透過門縫看我也知道,那嗡嗡響的聲音邀請哈利·瓊斯看的是一把槍。不過我覺得卡尼諾先生就是秀一下他的槍罷了,不會有進一步的行動。我等待著。

“正看著呢。”哈利·瓊斯勉強擠出這麽一句來,仿佛他的聲音難以越過牙齒。“沒什麽新鮮的貨色。盡管開槍,看看你能有什麽好處。”

“反正你是能得到一件芝加哥大衣[1]的,小個子。”

沉默。

“艾格尼絲在哪裏?”

哈利·瓊斯嘆了口氣。“好吧,”他疲倦地說,“她在邦克山法院街28號的公寓樓裏。301房間。算我怕了你吧,我何苦要幫那賤女人做擋箭牌呢?”

“是不上算的。你思路很清楚。我倆一起過去跟她談談。我只是想弄清楚她是否口風緊,沒有出賣你。如果你說的都屬實,那一切搞定。你可以敲那偵探一筆,愛怎樣都行。不生氣吧?”

“沒有,”哈利·瓊斯說,“不生氣,卡尼諾。”

“好極了。喝點小酒吧。有杯子嗎?”此時,那個嗡嗡響的聲音虛假得如同戲院女引座員的睫毛,滑溜得就像一顆西瓜籽。一個抽屜打開了。有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木頭。一張椅子吱嘎一響。地板上有鞋底的摩擦聲。“這可是陳年貨。”那個嗡嗡響的聲音說道。

傳來液體汩汩流動的聲響。“就像女士們說的那樣,祝你貂皮大衣多得長出蛾子來。”

哈利·瓊斯柔聲道:“馬到成功。”

我聽到刺耳的咳嗽聲。接著是劇烈的幹嘔。地上嘭地響了一下,很悶,像一只厚玻璃杯掉了下去。我緊貼雨衣的手指彎曲了起來。

嗡嗡響的聲音道:“不會一杯就醉了吧,夥計?”

哈利·瓊斯沒有回答。吃力的喘息聲響了片刻。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下來。一張椅子發出刮擦地板的聲響。

“再會咯,小個子。”卡尼諾先生說道。

腳步聲緊接著“哢噠”一響,我腳邊的楔形光束暗了,門開了又靜靜關上。那腳步聲從容而堅定,漸漸消失了。

我稍稍後退,走到門框另一邊,將門洞開,向滿屋漆黑望去,只有一扇窗戶帶來暗弱的光亮。書桌一角微微閃著光。桌後的椅子上隱現出一個弓背的人形。悶熱的空氣裏有股阻滯不暢的味道,幾乎可算是香氣了。我走到正對走廊的門口,聽了聽。聽到遠遠傳來電梯的鏗鏘聲。

我找到電燈開關,點亮天花板上三根銅鏈吊著的碗形頂燈。哈利·瓊斯在書桌對面看著我,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他的臉僵住了,在緊緊抽搐,皮膚約略透著藍色。他頂著黑發的腦袋歪向一側。他靠在椅背上,坐得筆挺。

在簡直是遙不可及的地方,一輛有軌電車“當當當”打著鈴,待那鈴聲穿過無數墻壁,已然微弱依稀。一個半品脫的威士忌酒瓶立在桌上,蓋子摘了。哈利·瓊斯的酒杯靠在書桌的腳輪前閃閃發光。另一個杯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