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那些人,那年事

小賣部門口放著個長形冰櫃,上面鋪了塊花色老舊的棉被,棉被磨出個洞,離洞不遠地方放著一台老式錄放機,裏面的磁帶盒子空著,聲音來自錄放機自帶的廣播,聽上去該是交通台,正播著某某路段出現交通事故,提醒行車繞道。

播報員是個年輕女人,本來聲音好聽,可因為錄音機有年頭的關系,變得斷斷續續,時不時還沒聲,躺著閉目養神的老人這時就會不耐煩,睜開眼照著錄音機蓋子狠狠拍那麽一下。

可這次他睜開眼,就沒再閉上,他看著面前站著的男人,那男人也看著他。是個沒見過的生人呢。

“你要買點啥?”龔克聽著那個老人問自己。他拿了錢遞去給老人:“兩根冰棍。”

“草莓的賣沒了,就剩牛奶味的了。”老爺子絮絮叨叨,說著鎮上那群小孩兒那麽愛吃甜的,遲早吃出蛀牙來。龔克遞了黎莞一根冰棍,閑聊天似的問大爺:“大爺,這店開了有三十多年了吧?”

“三十三年了唄。”大爺上了歲數,頭發斑白,牙齒掉了幾顆,說話有些漏風,也許是太寂寞了,難得遇到人和他說話,老頭兒直接關掉了錄音機:“以前買我冰棍的那群小混球現在都當爹了,我就給他們的娃娃賣,一晃這麽多年了。”

“那大爺你還記得十一年前在新鄉,有沒有哪家的小年輕家裏有點勢力,還總愛惹點是非的嗎?”

老大爺的反應倒還真讓龔克有了點小意外,他眼皮挑了下:“你是想問陳家老三那件案子的吧?”

說起那件案子,最初在新鄉是引起了不小轟動的,可之後就像一個不可說事件,一夜之間在人群裏被三緘其口。這個老大爺像個知情人,卻只開個頭不願多說下去。黎莞是個有眼色的,她又拿了些錢提出要進屋買點糕點,就勢把老爺子讓進屋子。

那間雜貨鋪不大,外間堆著貨品,老爺子孤身一人住在屋裏。進了屋,老爺子像換了幅模樣,頓時老淚縱橫:“警察同志,你們可要為新鄉人做主,為新鄉除害啊……”

老爺子這翻話換來黎莞和龔克的對視一眼,難道新鄉還有其他冤案?

簡單說了幾句,他們了解了個大概。

老爺子口中的“害”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

“縣裏沒發現煤礦時,那仨人就總拉幫結夥,一群小子沒事就在街上晃,那時候縣裏的姑娘有不少都差點被他們給欺負了,我們這些歲數大的沒少說他們,可誰想到,風水輪流,人家後來就上位了呢。”

九幾年的時候,新鄉縣發現地下礦藏,頓時國家各方面的扶持資金到位,原本的貧困縣沒幾年就成了B省排名靠前的富裕縣,而老爺子嘴裏說的仨禍害,李家的哥仨,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成了縣裏的富戶。

“按理說,李家的家境只算是一般,可誰都沒想到那哥仨能第一個拿出錢,成了縣裏第一個私人礦區承包商呢?”老人自言自語著,黎莞覺得這個話題扯地稍微有點遠。

她出聲打斷大爺:“那大爺你憑什麽說李家的哥仨和王保戶的被殺案有關呢?”

問完這個問題,黎莞發現出現在老爺子臉上的猶豫情緒,她出聲安慰:“沒關系的大爺,你只要說出你的依據來,至於其他的,我們警方還是會進一步核實的。”

老爺子咽口唾沫:“陳家老雖然手腳不大幹凈,不過那孩子我知道,膽子不大,從小就被他兩個哥哥欺負,殺人這事……他幹不大出來。倒是李家那哥仨我知道,出事兒前,他們仨還攛掇王保戶耍錢呢,聽說坑了人家不少。”

“您記得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嗎?”龔克突然插了一句。這次老人的回答相當快:“就是政府放出開放礦場私有權之前不久,那時候我還想著王家該是頭一個參加的,誰知道後來王家出了這事,王家後來也舉家搬走了。結果李家後來成了新鄉的大戶。”

龔克的思路在老頭兒這裏得到了完整,離開前,他想起什麽,回頭問老漢:“大爺,李家的事也只是陳裕達那一宗,怎麽說起為新鄉除害呢?”

“今年他們籌建新城,把我們好些人家的地占了。不止如此,還欺行霸市。”

土地,是農民的根本,難怪一直貪圖安逸不肯說實情的老人突然就說了。所以說傷人莫傷其根本。

有了新的偵破思路,黎莞卻有幾點想不通:“龔老師,你怎麽就知道從那老大爺身上能找到線索呢?”

“村民不是不願多說就是說不知道,可見這個案子不是沒有隱情,而是有個大勢力在壓著他們,不敢說而已。而那個老大爺,你沒發現,今天的太陽不大,並不適合曬太陽,何況他前後一直都從眼縫裏看我們的動向。”

黎莞暗自佩服這位其貌不揚的犯罪心理學家,他的心思真細膩。可心思細膩那位卻沒因為新方向而輕松,相反,那幾個未解的謎團還纏繞在他心上,譬如原本“證據確鑿”,等待判定的殺人案怎麽就不了了之了,再有,當那起舊案被重提時,派出所的資料館怎麽就莫名地起了火,他覺得案情還有很多可待商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