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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大門口,副校長正嚴陣以待。遲到的涼子本以為會遭到訓斥,誰知他只說了句“快進教室吧”,並未多加指責。

是誰死了?幾年級幾班的?

藤野涼子成功“滑壘”。雖說開課時間早過了,可二年級一班的教室裏還是亂哄哄的,講台前空無一人。班主任森內老師的家離學校較遠,遇上這樣的大雪天,說不定還在路上呢。

班長藤野涼子遲到了。如此稀罕的事兒,大家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都在起勁地談論著“事件”。

“喂,邊門那兒停著警車,好像出什麽事兒了,知道嗎?”倉田真理子立刻就來搭話了,短短的馬尾辮左右搖晃著。

“不知道啊,出什麽事了?”涼子應和道。還是不要隨便亂說的好。一起上學的古野章子是隔壁二班的,剛才分手前,她還理了理紅圍巾說:“涼子的魔鬼爸爸告訴我們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還說:“要不引起騷亂可就糟了。”

章子參加了戲劇社,既上台表演也動手寫劇本。一年級時,她跟涼子同班,兩人幾乎一見面就成了好友。章子有些與眾不同。母親邦子說她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正因這份“懂事”,她才會做出之前的反應。幸好遇到的是章子,若換做其他女孩子,現在肯定火燒屁股似的逢人便講:“有同學死了!警察正在調查呢!”

被教室的嘈雜聲包圍,涼子搓著凍得冰涼的小手四下張望,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是最後一個進教室的。

有兩張課桌空著。

一張在靠窗那排的最前方,是柏木卓也的課桌。他從十一月中旬開始就一直拒絕上學,對這張空課桌,涼子已經習以為常了。而另一張課桌也空著,就不免出人意料,因為那是野田健一的座位。

健一是個沉默寡言、懦弱膽怯的少年。涼子和他接觸不多,今後恐怕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他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叫人沒法喜歡。每次看到野田健一,涼子就會想起一條諷刺上班族的標語:不曠工,不遲到,不幹活。

健一確實極少遲到。

刹那間,涼子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那個死去的學生,不會是野田健一吧?雖不曠課,卻會自殺?

自殺?果然是自殺吧。章子也說:“學生死了,肯定是自殺的。但願不是我們班的。”

該不會是真的吧?涼子將目光從健一的課桌上移開。城東三中三個年級各有四個班,每班有三十來人。算下來,全校約有三百六十多名學生。死去的學生,即為三百六十分之一。

“還發不發成績單了?”

“不發才好呢。”

身後鬧騰得厲害。涼子的座位處在教室的正中間,恰好象征著她與同學間的關系。身後鬧哄哄的一夥,以及前方靜悄悄的一片,都和涼子保持著微妙的友好關系。畢竟是班長嘛。

教室前門的毛玻璃映出了人影。門“砰”的一聲打開。年級主任高木老師手拿點名簿走了進來。高木老師十分瘦弱,簡直讓人為她的健康擔心。她五十來歲,戴著金絲邊眼鏡,總是西裝筆挺。教室裏的吵鬧氣氛,開始夾雜幾分不滿和抗議。高木老師作風嚴厲,不討學生喜歡,上的語文課也比別的老師艱深難懂。有一部分家長也討厭她,甚至有些敵視她。

“早上好!”高木老師擺出比任何學生都更為端正的姿態向大家打過招呼,將雙手撐在講台上,說道:“想必大家都注意到了,今天早晨,校內發生了一起不幸的事件。”

她的聲音同往常一樣,剛勁有力。

“關於此事,之後校長會在廣播中跟大家說明。在此之前,請大家在教室安靜等候。現在開始點名。”

“為什麽來的是你呢?”教室後排,一名男生用不算友好的粗嗓門問道。

“森內老師現在有事脫不開身。發成績單時,她會來的。”

男生們哄笑起來。

“森林林遲到了吧?”

“玩到早上才回家的吧?”

班主任森內年僅二十四歲。她的教師生涯是從城東三中開始的。任教外語的她生得清新脫俗,英語發音委婉動聽,有人猜測她是個“海歸”。事實並非如此,她身上倒是有幾分CNN電視新聞女主播的華美氣質。因此不僅在一班,在整個年級範圍內,她一直受到那些無心學習的男生們的熱情擁戴。這種擁戴並非處於尊敬,而是將其視作人氣偶像明星。

然而,女生們對森內的評價,分成“景仰”和“反感”兩派。景仰派中最發燒的那群還會時刻追隨其左右。涼子應該算是反感派的,但沒人知曉到這一點,森內老師本人也是毫無察覺。

“不準給老師起綽號。要講多少遍才明白?”高木老師幹凈利落地拋下這句話,不等學生們反駁,便開始點名。點名是每天早晨重復上演的場景,連閃爍的警燈和學生的死訊都無法動搖其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