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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同學一個個都縮起了脖子。有人看著涼子,也有人看著高木老師;有人低頭訕笑,有人用胳膊肘捅身旁的同學;有人津津有味地研究鞋子上的圖案;也有人默不作聲地抱緊自己的膝蓋。

涼子也掃視著自己的夥伴們。她並不想尋求援助,只想獲取認同。氣不氣人?高木老師的話太不講理了,全然不分青紅皂白。一口一個“你們自己的”,如果她真這麽想,難道不該好好聽一聽我們的真實感受嗎?

“小涼。”真理子揪住了涼子的裙子下擺不知道她是在忠告涼子“別說了”,還是鼓勵涼子“加油啊”。

“我的確是主持人,可總得講完自己的意見吧?”涼子問她的夥伴們。大家全都低下了頭,就像被風吹過的麥地一般。

是啊,大家只是偶然成為了同班同學,並不是什麽夥伴。

高木老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立刻乘勝追擊:“再磨磨蹭蹭的話,別的班級都要結束了。”

其他三個班級歡聲笑語不斷,擔任主持人的班長們也都很放松。除去悶熱帶來的慵懶,大家臉上都無憂無慮的。

涼子的心臟又“噗通”猛跳了一下。失敗感如潮水般湧來,沖到她的腳邊。

“沒有人要發表意見嗎?”

高木老師的話語如鞭子般抽在所有人的身上。低著頭的學生中有人皺起了眉,還有幾個在小聲咋舌,小心翼翼地不讓老師聽到。

這時,舊二年級一班的圈子裏有人舉手了。

高木老師頗感意外,瞪大了眼睛。舉手的學生沒等老師點名就站起了身——確切地說是半站著。眾目睽睽之下,他嚇得彎腰曲背,根本站不直。

野田健一說話了。他彎著腰,塌著右肩,屈著膝蓋,姿勢難看不說,連說出的話都是有氣無力的。盡管如此,他還是開了口:“藤野同學,請你繼續說下去吧。”

涼子朝他看去。四目相對之時,涼子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鼓勵。

“呃,就像剛才藤野同學說的那樣,那天大家在回家路上聚會時,我也在場。”語氣並不堅定,眼神也遊移不定。可他仍然結結巴巴地繼續說,“而且,我和藤野同學有著相同的感受。這樣的事已經受夠了,我們都想知道真相,才會這麽說。井口弄傷了橋田……“

“喂,說反了。”他身旁的一個男生大聲插了一句,“是橋田把井口從窗戶推下去的。”

哄堂大笑。

野田健一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鼻子也油光光地亮了起來。

“沒事,聽得懂。你的意思我們都懂。”另一個女生說著,朝兩旁的同學笑了笑,仿佛在和朋友說笑。

“然後,呃……”野田健一滿頭大汗地接著說,“我很擔心今後會如何發展。如果橋田和井口的事再鬧到電視上去,我們城東三中不就要被貼上‘壞學校’的標簽了嗎?”

“不是早就被貼上了嗎?”一個很高的女聲冒了出來,又引發一陣哄堂大笑。野田健一沉下腰,似乎馬上要坐下去了。

“當時我也在場。”說話的是向坂行夫。他慢慢站起身,但跟野田健一一樣彎著腰。“真是那樣的。小健……野田說的一點沒錯。當時我們談得非常熱鬧,所以藤野沒有說錯。”

“嗯。”倉田真理子也開口了,她仍然揪著涼子的裙擺,“小涼,你說吧。”

聽了真理子的話,好幾個女生條件反射似的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像是在說:又來了,藤野涼子的跟屁蟲,一搭一档的。

是啊,是又怎麽樣?涼子心想。你們呢?你們那時不也在圖書館外面一起討論的嗎?現在怎麽都裝模作樣起來了?是害怕高木老師,還是覺得麻煩?真理子可比你們強多了。

“關於畢業創作,”涼子調整呼吸,說了下去,“從柏木去世到現在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許多事,我想我們的畢業創作,就以我們對這些事情的體驗和思考為主題好了。其中也包括電視節目的影響,曾接受過采訪的人請毫無保留地寫出來。每個人當時是怎麽想的,現在又是怎麽想的,都可以寫。我們來制作這樣一本文集,好不好?”

全體沉默。在向坂行夫的催促下,野田健一也坐了下來。剛才還在嬉鬧著的女生們,臉上也不見了笑容。

“我不認為這個主題適合於畢業創作。”高木老師說道。

高木老師已經變成了“不痛快”的化身。她的眼裏燃燒著怒火,直勾勾地瞪著涼子。涼子覺得,她的眼神傳達出的,已經不是教師對胡言亂語的學生的責備,而是對背信棄義的同謀的譴責。

像你這樣的學生,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你只要乖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能毫無障礙地升入你的志願學校。你和學校有著共同的利害關系,應該最樂於配合學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