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右衛門狸 一(第2/5頁)

看到孩子如此淒慘的死狀,不要說說話,大家一時之間就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此情此景,就連平日非常穩重的芝右衛門也忍不住雙手撐膝跪倒在阿定屍旁,額頭叩地,直抓著土塊痛哭。

正因為平常是個笑容滿面的老好人,因此他這悲痛欲絕的模樣更讓人心酸。

不久,提刀的捕吏蜂擁而至,小小的村落立刻陷入一場天翻地覆的大騷動。但騷動歸騷動,仍然找不到兇手。

芝右衛門在村裏口碑很好,沒有和任何村民結怨,想必這絕非仇殺。更何況遇害的是個年僅九歲的小女娃,更不可能是因為與人結怨,而且阿定的穿著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是農家小孩,覬覦財物的盜匪不至於找她下手。從年齡及行兇手法來看,絕對不是由愛生恨的情殺。

經過多方推敲,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本案可能與近日上方 一帶橫行的攔路殺手有關。

確實,當時在京都、大阪一帶,有個殘忍的攔路殺手四處橫行。這點芝右衛門也早有耳聞。

據說,這號人物並不是為了搶奪金錢或財物,挑選對象時也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碰到人,便乘著夜色將其斬殺至斷氣為止。兇手的唯一動機就是殺人。

還聽說這個攔路殺手一年前出現在京都,半年前轉移到大阪。傳聞京都與大阪兩地至今已有十至十五人慘遭毒手,但兇手尚未正法,就連其身份都還沒半點線索。

如果阿定也是被他殺害,那就不必討論犯案動機了。因為這兇手本來就是個瘋子,看到年幼女娃劈頭就砍,不足為奇。根據捕吏的說法,兇手下刀的方式和那名殺手非常像。

但因此就說兇手是攔路殺手,芝右衛門不能接受。

畢竟這個村落地處窮鄉僻壤,和一入夜便有許多亡命之徒徘徊的都市不同,平日就連身上掛著兩把刀的武士都很罕見,官府輕易就斷定兇手是個瘋子,讓人難以接受。

之前已有傳言,說殺手已經從大阪進入兵庫津一帶,而淡路距離兵庫津不遠,因此他可能已來到當地的推測也不純屬空穴來風。

但畢竟沒有人知道這個攔路殺手的身份,因此他不可能被追捕。沒被追捕,當然不必逃亡,而一個不必逃亡的人為何跑到淡路這種偏僻的地方來?即使他來到淡路,為什麽要選擇在如此偏僻的地方殺害一個小女娃?這麽做只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吧。

芝右衛門絞盡腦汁,作了各式各樣的分析。

最後,他誠惶誠恐地對正要撤回的捕吏說:

“在下實難相信此案件乃攔路殺手所為。並不是懷疑各位大人的判斷,但可否麻煩各位重新調查?各位調查到此就做出結論,如果這案件並非該攔路殺手所為,那麽真正的兇手不就會一輩子逍遙法外?若是如此,在下的孫女將死不瞑目,想必直到兇手伏法前,她都無法轉世投胎。”

聽完芝右衛門的要求,捕吏坦率地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又以勸慰的語氣說:

“芝右衛門,你的意見很有道理,我們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事實上,你失去孫女,內心想必萬分悲慟,我們也深為憐憫。只是芝右衛門,請你好好想一想,若兇手不是從上方來的攔路殺手,那麽便將會是你們這個村落的人。”

芝右衛門聞言,嚇了一跳。

昨晚來觀賞凈琉璃的都是熟人。這裏原本就是個小村子,村民彼此熟識,只要有外人進來,大夥兒一定知道。雖然祭典這天晚上,有一些附近村落的人來參觀,但人數畢竟有限,而且大家也都知道是誰、來自哪個村子。況且,即使有人持鋤頭,也沒有人帶刀。

算來算去,外來者只剩下人形凈琉璃的演出者,也就是“市村一座”的班底。

從十年前開始,市村一座每逢夏天都會來到本地演出,因此大家對他們都很熟悉。座長松之輔是個有官府認證的演員,甚至還有資格謁見藩主。

由於受歷代藩主庇護,人偶戲在淡路特別發達,加上當今的藩主尤其喜好人偶戲,更是大大鼓舞了百姓,終於使淡路人偶戲成為地方特色,各村無不競相效仿。松之輔一撥人,就是在藩主指示下巡回演出的。

這樣的戲班子,不容懷疑其清白。兇手絕不可能是其中成員。

不,不可能是他們犯案。怎麽可以這樣懷疑認識的人?如此說來,殺害孫女的畜生一定是來自外地,並在犯案後逃跑。若兇手已不在村裏,那麽他是什麽身份就不重要了。總之不管他是攔路殺手還是妖魔鬼怪,大家只能期待官府早日將兇手緝拿歸案。

聽完捕吏的解釋,芝右衛門點頭稱是,並為自己的無禮道歉。捕吏看著芝右衛門皺紋滿布的臉孔,深表同情,並誠懇地表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定會將兇手繩之於法,也請芝右衛門不要太傷心,好人終將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