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人情世態,任何時代都是自私而殘酷的。

一發現有趣的事物就大驚小怪,把人捧上天,等到清醒過來,馬上又裝腔作勢,恨不得否定一切。更有甚者,裝模作樣地說著“一張照片就鬧騰成這樣,腦子有問題吧?”然後把自己一手捧上去的人,幸災樂禍地親手再拉下來,真的很惡劣。

照片是人為炮制的事敗露後,刊登照片的報紙以不起眼的篇幅報道了這則消息。因為沒有再次登出麻裏的名字和照片,我想大多數人只會泄氣地垮下肩膀,咕噥一聲“果然是假的”也就丟開了。但在本地,當然沒這麽容易收場。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對麻裏的指責可謂鋪天蓋地。那真是一夜之間從山頂跌落谷底,在學校裏更是飽受白眼,遭到的待遇與今天所說的校園欺淩無異。因為做得太過分,班主任不得不在班會上提出警告,但如果這樣就能制止,那誰也不用煩惱了。

本來我應該保護麻裏,可是因為一件事,我和麻裏之間也有了隔閡。當初受人矚目時,她對我只字不提,等到真相大白,卻馬上開始宣揚我也有份造假。

考慮到她痛苦的心境,我也可以理解她為何要這麽說。她大概有種錯覺,以為只要說是兩個人幹的,責任和罪狀也會減輕一半。

可是站在我的立場,自然無法接受。風光一人獨占,難堪的部分卻推到我頭上,實在讓人笑不出來。我當然堅決否認麻裏的話。

“那孩子太不像話了……啟子你也不要跟她一起玩了。”

媽媽開始露骨地討厭麻裏,我也刻意疏遠了她。坦白說,我害怕跟麻裏在一起,自己也難逃排擠,同時也不能原諒她不得已把我拖下水的舉動。

幸運的是,看不慣麻裏出風頭的朋友們接納了我,我沒有遭受和麻裏同樣的對待。在學校裏,我和那些朋友形影不離,即使麻裏跟我說話,我也不搭理她。麻裏以可怕的速度被孤立,而我並不打算伸手拉她一把。

就這樣,我和麻裏的美好時光結束了。但在我們的友誼徹底毀滅前,“它”突然出現了。

我和麻裏在互不說話的狀態中,度過了四年級的第一學期和暑假。很快秋天到來,就在剛剛換上冬季制服沒多久的時候,麻裏突然來到我家。

“啟子,我捉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那天的麻裏,態度一如從前,仿佛我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爭吵。不知為何,她手上抱著一個郊遊時背的輕便背包,眼睛出奇的閃閃發亮。

“……你還是回去吧。”

我在門口回了一句,就想關上門。麻裏把門擋住,一臉鄭重地說:

“現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時候!我真的抓到UFO了!”

說實話,聽到這句話時,我直覺麻裏的精神已經出問題了。她根本不關心我的反應,只顧強調自己捉到了UFO。

“是真的喔!就在這裏面。”

麻裏伸手在臉前搖了搖,像要拂去我的視線,然後把手上的背包朝我一亮。

“要是你以為我在撒謊,不妨摸摸看。”

那背包的確脹鼓鼓的,好像裝著烹飪用的小碗。但我還是不想伸手去摸。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你會討厭我,也是很自然的。可是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要是我騙人,你盡可以殺了我!”

我不知道她的話到底是真心還是玩笑,但說這話的時候,麻裏的表情十分嚴肅。沒辦法,我只好來到門外,用平常掛在脖子上的那把鑰匙鎖上門,意思是找個地方聽她說完便算。

我們久違地肩並著肩,邁步走向麻裏家。因為她說背包裏的UFO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逃出來,絕對不能在外面打開。

“公路對面不是有座電線塔嗎?昨天傍晚,我就是在那附近捉到的。”

走在路上,麻裏心直口快地解釋。

(電線塔……去那種地方,什麽也沒得玩啊。)

高壓電線塔周邊全是農田和荒地,並不是個有趣的所在,平常也沒什麽人,只有平坦的地面無盡地延伸向遠方。

大概麻裏實在無處可去,才會一個人在那兒到處閑晃消磨時間吧。想到這裏,我不禁有點可憐起她來,可一時還是很難原諒她。

“你說捉到了UFO……是用捕蟲網什麽的嗎?”

“不是,是用手。因為它就停在空中。”

麻裏似乎對我話中的諷刺意味渾然不覺,繼續往下說明。

“就停在這樣的高度。”說著,她比了一個一米左右的高度,正到當時我們的胸口位置。

“不過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小鳥。”

“麻裏,不用再說了。”

我打斷了她的話。

“那不就跟以前上過電視的那件事一樣嗎?高知還是哪兒的幾個中學生,捉到了一架小型UFO。”

其實麻裏一說“我捉到了UFO”,我就想起了在電視上看過的那起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