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的同一性

01

桐生開著車,向郊外駛去,一路上,他都在抄小路。大約開了一個小時,路邊的房屋開始稀疏起來,出現一些雜樹林,這是東京郊外武藏野地區的典型風貌。

在一處樹林深處,有一幢三層的白色建築,桐生將車停在門口。這裏的窗戶很小,讓人無法察覺裏面的動靜。進了大門,隔著走廊右邊是接待窗口和藥房。左邊則是一排排沙發,大概是專供外來求治的病人和前來探望的家屬使用的,現在沒有人坐著。

桐生拽著山野,走到接待窗口前。

“今天不是探望病人的日子。”女接待員非常機械地說。

“我們一定要見她,必須見她!”接待員也被桐生的這股氣勢鎮住了,問:“你是誰?”

桐生拿出從山野身上繳獲的警察證,晃了一晃。就在這時,接待員也看見了山野手味上明晃晃的手銬。

“二樓,二一二號。”接待員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告訴他。

桐生拉著山野走向二一二號房。竹久翔子在這裏經過一個月的留院觀察,醫生診斷認為需要長期住院,根據毒品中毒審查會的審查意見,決定采取住院治療措施。

她身上的戒斷症狀依然沒有消除,接受治療期間,根據強制住院措施,本人不能自由行動。

二樓看起來全都是病房,一扇扇緊閉的鐵門排列在一起。門的右邊,開有一扇三十厘米見方的小窗,正巧與常人的視線持平。大概是用來觀察室內情況的。這裏與其說是一家醫院,氣氛更像是一所監獄。

桐生走到二一二號門前站定,從窗戶向裏看。作為一個讓人居住的地方,這裏沒有任何舒適、衛生、日照、通風的考慮,六平方米不到的空間,被混凝土墻壁、地板、天花板以及一扇鐵門緊緊地包裹起來,毫無生氣。

室內鋪著兩張幾乎磨光了的草席,一床被褥又硬又薄,對面的外墻上開著一扇裝了鐵柵欄的天窗,窗下的地板上有一個矩形的小洞,估計這就是廁所。

床鋪上,坐著一個女孩,神情恍惚,頭發剪得很短。

“翔子,認識我嗎?”

桐生在窗口說話,翔子的臉轉向這裏,可地的眼神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找不到焦點。

“翔子,你告訴我,你認識我!”

桐生又喊了一聲,仍然是毫無反應。

“山野,你好好看看!是你把她害成這樣的!”

桐生一把將山野推到了窗口跟前。面對室內沖出的陣陣惡臭,山野忍不住側過臉去。

“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被部下立橋發現,你就殺了他!那天翔子正好經過現場,你就想用弩弓殺她滅口!這招沒能得逞,你還是害怕她會說出去,就勾結江馬用毒品讓她變成了這樣!你和中森光子私通,被並木發現,你又下手把他也殺了!你知道翔子的父母是誰嗎?就是中森光子和關東門傳會的總長門野!不管你知不知道這些,如果事情傳到門野耳朵裏,可有你的好看。並木來要挾你,你就要把他也幹掉。是嗎?”

桐生舉起手槍,用拇指扳動了撞針。這把槍就是從江馬的司機手上奪來的。

雖說是“特暴”警官,山野卻還是頭一次被人在這麽近的距離裏用槍指著腦袋。山野有生以來初次體味了真正的恐怖。

“你、你要幹什麽?”他說話都不由自主地結巴了。

“把翔子弄成這樣,這筆賬,要用你的命來算!”

“等、等等!”

“到現在你還有什麽好等的?江馬都說了,是你要他幹的。要做壞人,就得有個壞人樣子,還怕死?”

“你殺了我,全日本的警察都會來抓你!”

“是嗎?他們只會把你看作警察的恥辱!這種敗類,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你追查兇手。再說,我也不在乎這些,我可從來沒想過要逃。”

“我錯了,饒了我吧。”

山野拋開了“特暴”警官的威嚴外衣,苦苦哀求桐生。

“堂堂‘特暴’就是這麽個膽小鬼,我都替你害臊!”桐生的表情中顯出一份痛苦,手指慢慢扣在板機了。

就在這時,身後的走廊上響起幾個人的腳步聲。

“桐生,住手,別開槍!”其中一個人大喊一聲。

桐生一驚,回頭一看,棟居和牛尾,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別過來!”桐生把槍對準了他們。

“桐生,別胡來!你現在什麽罪也沒有。相鄰同志會的江馬和矢口都沒有報案。你是不是綁架了山野,這也要問過山野本人才能確定。你現在的確違反了《槍支刀具管理法》,可這槍也不是你的吧。”牛尾在竭力勸說他。

“你們這些人,全都是一路貨色!”桐生冷笑著說。

“你這樣憑著自己的主觀推測去報仇,翔子會高興嗎?”棟居在一旁趕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