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風雪和地獄之火(第2/9頁)

“會不會直接去了清裏車站?”大西想。不過,登山的所有裝備都是大西借給他的,秋田從東京來的時候所穿的衣服和那件很小的行李都放在這裏沒拿走。不可能,這太不合情理,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隨著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逝去,秋田回來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

“他又不是這一兩天裏剛開始學登山的新手,一定會去山頂上的石屋裏避一避風雪。興許現在正在火爐邊舒舒服服地烤火,等風雪過後,又滿不在乎地下山來,還會嗤笑我這多余的擔心呢。”大西把事情盡往好處想。但是,越這樣,在眼前越是出現了凍得僵硬的秋田的形象,總擺脫不了這可怕念頭的糾纏。

“渾蛋!我今天怎麽啦!是他自己要去的嘛,我怎麽知道會死會活?”雖是這麽想,也許是錯覺吧,在風雪的呼嘯聲中好像總夾雜著秋田的叫喊聲,大西不由島主地凝神細聽著。這時候,他眼前又浮現出秋田那形容枯槁的模樣。這並不是一般的消瘦,而是一無食欲所致。他一定得了什麽病。明知這些,為什麽不阻止他。既然阻擋不住,又為什麽不同他一起去。他身體已經如此虛弱,是受不住嚴酷的暴風雪的。萬一發生不測,這可是自己的責任。

“大西君,請休息吧。他的登山裝備都很齊全,山上又有小屋可避風,別擔心了。”夜深了,所裏的職員見大西還是站在窗邊遙望著漆黑的山嶺,勸他說。

說實在的,擔心也許是多余,再焦急也無濟於事。要使懸著的這顆心松下來,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是大西自己上山去找。但這鬼天氣使人一步也邁不開。

“秋田,明天一早我就出發。等著我!”大西一晚上沒合眼,盡牽掛著在暴風雪中掙紮的朋友。

可是,第二天早上,風雪還是絲毫沒有減弱,不僅沒有停歇的樣子,似乎還越來越猛烈了。第二天中午,這兩個低壓潮更擴張了,在東北地區匯合起來,另外,伸展到大陸的高壓潮,受低壓潮影響,形成了強大的季節風,寒流不停掠過,每次都帶來了強冷空氣和風雪。連試驗所和清裏之間的交通也中斷了,哪還談得上去登山救人?

“這麽厲害的暴風雪呀。”

“聽說是四十五年來未曾有過的。”

“再這樣下去,從明天起,要控制每天的食品供應量了。”

職員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在一旁的大西,一心牽掛著被暴風雪困在山上的秋田。秋田帶的食品只夠吃兩頓,小屋裏沒有人的話,那早就斷糧了。當時為了預防萬一,讓他帶上睡袋,這總算管用吧。不過,人到不了小屋,那就什麽也不頂事了。山上的氣溫可能有零下二十度,他的身體能抗得住這樣的嚴寒嗎?

“秋田,你要挺住哇!”

大西心裏不由得暗暗祈禱起來,究競向什麽神靈祈禱,自己也說不清。菩薩也好,神靈也好,什麽都行,只要能在風雪和饑餓中保佑秋田免以罹難。“暴風雪稍轉緩和,我就趕來,千萬等著我。”

——秋田,你是我唯一的登山好夥伴。誠然,你對我冷漠、輕蔑,可還是無法將我拉到你那邊去。我們過去曾經一起並肩走在一條路上,這個事實再怎麽也無法抹殺的。你難道想遺忘嗎?回憶雖不能給現在和將來帶來什麽具體的東西,但是為了實現今天的理想,那是一條必須走的路。對今天所達到的目標,不管如何評價,過去你也承認這是一條光明之路。決不能小看青年時代富有浪漫氣息的遐想,現在回味一下也是件十分愉快的事。不,現在走的路再艱難,唯一可安慰的是保存著對往事的美好回憶。

秋田哪,是你奪去了我唯一美好的回憶。秋田,你要挺住哇!

3

半路上,秋田好幾回想折回去。自己知道身體十分虛弱,但沒想到病情竟會這麽嚴重。每跨一步,只覺得骨架就要散開來似的,襲來陣陣疼痛。隨著登山的激烈運動,一般會引起激烈的枵腹感,但秋田卻感到胃內在翻騰,不只是打呃,而且嘔吐了好幾回。吐完了胃內殘剩的早飯,接著吐出了黃水。

每當工作一忙,自己就會擔心生命即將終結,本能地拼命反抗和苦苦掙紮。但毋庸置疑,自己在世上逗留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了。這事實反而更使秋田執著地向山頂進發。已經攀登過好幾回了,但這一回攀登,感到是在和自己體內的疾病進行爭分奪秒的競爭。

由試驗所又回到美麗的林區,從預定的路線起步,向赤嶽山攀登。經過一條筆直的山路,越過真教寺所在的山脊。這樣通過川俁河北岸上遊的澗谷,一口氣走完在山脊上的針葉林小道,大約需要五小時。從牛頭山開始向更險峻的山坡上攀登,要花上比平時多兩倍的時間。穿過林帶以後,面前才是不毛之地一般荒涼的山巔。攀登牛頭山的肘候,腳下的雲層漸漸增厚,山上只有稀疏的爬地松,俯視山下,景色隱沒在一片雲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