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若幹假設

1

近來,友成時常會有一種不祥之感,仿佛身處兇險之境,正遭受層層包圍,而且形勢似乎在日益惡化。自己越是急著要逃走,束縛在身的套環卻在無形中越收越緊,宛如即將面臨幹涸之境的池中受困之魚。

友成在建設省當小官吏的時候,被當時任建設省政務次官的貴法院一眼相中後成了其乘龍快婿,爾後伴隨著貴法院勢力的不斷增大,友成也得以一步步爬上了權力的台階。

進入政界之初,友成內心燃起了崇高而莊重的使命感。立志拋棄私心,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奉獻給日本。

但是,真正踏入政壇之後,友成卻早早地將使命感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他清醒地意識到,身處政界這一百惡橫行、汙穢不堪的泥沼中,必須隨波逐流,共同墮落,要不然的話,根本就無法生存下去。

在同樣以少數服從多數為基本準則的國會中,只有人數最多的團體才能控制政壇,倘若孤身一人的話,自然是一事無成。自古以來,權力這種東西都是最大政黨方能掌控的。如果從民主的定義來看,或許有人會反駁稱這是純粹靠人數取勝的政治形態,但這偏偏正是民主政治的現狀,誰都無法憑借一人之力扭轉乾坤。

更進一步講,假如無法加入最大政黨——執政黨的話,那麽步入大臣高位的志向只會是空中樓閣,一輩子也實現不了。雖然從內心而言,友成是竭力主張進行革新的激進派人物,但自從他悟透上述道理後,便毫不猶豫地投靠了保守政權黨派。最終在個人野心占據了絕對上風之際,友成選擇放棄了當初的宏偉抱負,也正是從那時起,他便出賣了原本清白的靈魂。

不,確切地說,友成出賣自己靈魂的開端還得追溯到被貴法院相中賞識之際。當時,友成在毫無愛意可言的前提下,同他女兒結了婚。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野心,友成可謂是費盡心機,甘願出賣一切,這就好比是女子賣淫一般齷齪不堪。

當然,友成的“無私奉獻”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如今,在貴法院的大力支持和庇護之下,他入主象征權力的內閣也已指日可待。

國會議員清一色都屬享有特權的階級集團。其中,左右國政的內閣大臣們則是特權者中的特權者。政壇中盛傳這樣一則笑話:原防衛廳長官伊藤宗一郎費盡心血擠進鈴木內閣之後曾笑言,男人的夙願自此終於得以實現。盡管這僅僅是一時之戲言,但在一定程度上,卻是政客們內心的真實寫照。

對於友成而言,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這一步,早已欲罷不能、毫無退路了。其實,這也確切地反映了在政界中所有政客的內心世界,一入政壇往往身不由己,相互間的競爭只會是愈演愈烈。

成功入主內閣之後,下一個奮鬥目標即是首相寶座。畢竟這是政府官員中的頭把交椅,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和榮耀。對於政壇中的殘酷爭鬥,友成曾以這樣一條淺顯的例子加以說明:男女性愛之際,男人射精一次產生的精子含量為一至六毫升,而一毫升含量中精子的個數更是多達六千萬至一億,可最終卻只有一個精子能夠與卵子配對組合。

擁有現今地位和聲譽的友成就好比那惟一幸存下來的“精子”一般,過五關斬六將闖過來之際,身後卻留下了“累累屍骨”!這些“英勇獻身”的精子全是為友成鋪路開道的,僅沖著一點,友成也根本不可能就此罷手。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這一步,已無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前進的步伐,必要之時,友成將會采取一切手段清除障礙。然而最近一段時間,友成卻總是覺得心裏不夠踏實,耳邊似乎常常響起不和諧的警示聲。

當晚,友成與建設省的官員們在赤坂的一家飯店內聚會之後,9點左右就回到了家。盡管先前喝了許多酒,但此刻友成卻毫無醉意。今晚友成是被幾個年輕官員以“學習會”的名義硬拉過去聚會的,因此他的心情並不怎麽舒暢。

近來,友成時常在白天也會做這樣一個怪異的噩夢,不知何時,背後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並逐漸向自己逼來。突然,背後被人猛地拍了一下,轉身一看,兩個目光銳利的男子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大驚之下慘呼一聲,隨即發現自己竟已渾身冒汗地從噩夢中驚醒。

“哎呀,今晚你這麽早就回來啦?”妻子一臉驚詫地迎出門來。同以往相比,一旦與同事聚會,友成極少會在這個時間段回家。

“今天感覺有點累。”友成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了起居室。從結婚之日起,友成的起居飲食,包括更衣在內,妻子葉子從不過問,向來都由一個名為杉的老婦人負責。

“今天,有兩個不速之客來我們家了。”友成正換睡衣之際,一旁的妻子隨口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