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不可破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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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男女如果在旅館內的密室中面面相覷,無話可說,就必須面對性之一事。當男女有如動物般發情時,就不需要言語。但是,在了解與行動之間,在對未知的躊躇和含羞搖擺不定的期間,必須有潤滑油和緩兩人之間的間隙。

“要不要喝點酒?”由紀子打開冰箱,說道。

冰箱裏面擺著各式各樣小瓶的酒。

“老師要喝什麽?”由紀子看著克彥。在這種情況下,酒是最好的潤滑劑。

“什麽酒都可以。”

“裏面有很多酒呢!有Johnnt White、Horse、 Remy artin、伏特加等等。”

“白蘭地好了!”

“我也跟你喝一樣的吧!”

兩人舉杯互碰,由紀子則順手開啟音樂。白蘭地和緩地融入血液,似乎消解了兩人的緊張。輕音樂使氣氛越來越好。

“在這種氣氛下,惟獨老師和我共處一室,仿佛地球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存在一般。”由紀子輕輕地將酒倒入杯中,端著酒杯的纖纖玉指與酒杯中的琥珀色液體非常調和。

看人喝酒的方式,就大概可以看出那個人所處的環境。由紀子喝酒的樣子有一種自然高雅氣質,而且看來是經常在高級的場所,飲用高級的酒。那不是故意裝出來,或經由訓練就可以做出來的動作,而是從小在上流社交場所中耳濡目染所養成的風度。在華麗的宴會中,手持香檳杯,最適合她這種優雅的身段。以她的年齡來講,算是非常不簡單。

適度而令人愉快的微醺,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兩人在大都市的人海中邂逅,現在則攜手飄至旅館的密室這個“無人島”上。超過一千萬的龐大人口形成一股水壓,將兩人困住。人口越龐大,兩人的密切感就越強烈。都市中的深夜與深海底相似。

“看看窗外,覺得這個房間刹那間似乎即將飛入太空。”克彥以作家的感覺說道。

“要是真的那樣,該有多好!”

如果兩人與這個密室同時離開世界,他們,尤其是克彥,就可以從他所背負的各種包袱、義務和社會規範解脫出來。那該有多好!但與之同時,他也了解,人光靠戀愛是不能生活的。以他的年紀來講,他深知世上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讓人陶醉在戀情之中。

盡管如此,兩人在一起的時光,卻可以令人忘記塵世間所有的煩惱。在旅館與世隔絕的房間內,與如此美艷的女孩獨處,不管怎麽做,都能獲得她的容許。她有如美麗的素材放在砧板上,任憑自己宰割。燈光映照著她手上的酒杯,美酒閃爍著晶瑩的光芒。房內回蕩著《Limelight》,熱情奔放又略帶哀愁的音樂。

“那一刻”逐漸逼近,時機已成熟,由紀子正靜靜等待。然而盡管兩人的關系已發展到這個地步,克彥卻似未察覺幸運之神已出現面前,而且不耐煩地準備離開。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知道該向她說什麽話?他一直想追憶過去相同的場面,卻始終想不起來。過去並不是沒有碰過這種場面,但它並沒有儲存在記憶档案中。克彥心想,在這種情況下,多半是不需要說什麽話的。他覺得在他還沒有說話之前,對方應該會先采取行動。

雖然由紀子對此地似很熟悉,但也可能是第一次和男人前來。她好像正等待克彥的“指示”。在他裹足不前之際,時間就像鮮血般一滴滴淌出,她回家的時刻已漸漸接近。克彥在心裏對自己說道:盡管已來到旅館,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直接上床。喝過酒後,清清白白地道別,應該算是比較高明的做法。此時好比是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嗅一嗅菜肴的香味就離去一樣。但事實上,大部分的人都受不了佳肴美味的誘惑,總是狼吞虎咽,先飽餐一頓再說。人在饑餓時,有時會向色香味美的菜肴屈服。

克彥心想,今天晚上若打退堂鼓,讓在女人堆中身經百戰的朋友知道了,他們會不會捧腹大笑地說“不如讓給我吧!”還是會嘲訕自己經驗不足?有一位年過花甲,專門描寫男女性愛小說的作家曾打算一年之內,與初次見面的女子上床,而且女孩子的人數要與自己年齡的數字相等。結果卻超過了他的目標。克彥曾與那位作家在酒吧內相鄰而坐,只見他自始至終一直在追求坐台的小姐,說話非常直接了當,一味地想找她上床。

克彥深深地感嘆!為了超越自己所訂定的目標,有必要那麽不注重自己的形象嗎?要是讓那位作家在場,他一定會認為,何必那麽辛苦,把已經釣上的魚放入魚籠內。

此時,由紀子突然站了起來:“我要去洗澡了。”

唔!還有這麽一手。為什麽自己不早點暗示她,讓她先說出這句話。想必她會認為自己是個木頭人吧!克彥卻又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可別著涼喲!”真愚蠢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