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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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彥與由紀子之間的精神友誼仍然持續著。雖然克彥需要的時候,由紀子隨時都會提供給他,克彥卻害怕這個“需要”。兩人的關系真的非常奇妙。由旁人的眼光來看,克彥是獨占一個貌美如花的情人,享盡齊人之福。而她也不理睬別人的眼光,一心一意地看著對方。

看到他們倆的人,不會懷疑他們的“穩固”關系。由紀子的心牢牢地系在克彥身上。但不管精神上的結合多麽穩固,那種情人關系也不能算是很平穩地進行著。

或許是男人的自以為是,在未與女性的肉體結合之前,都不願印下確認的戳記。

克彥與由紀子認識已經兩個多月,其後在無法突破兩人關系的瓶頸之下,仍然維持著每個禮拜見一次面的約會。由紀子已經是大學四年級了,她就讀的大學分為上學期與下學期,每年從一月下旬到二月上旬,有個下學期的期末考,考完試之後到四月上旬就開始放春假。春假結束後,就進行上學期的課程。暑假則從七月中旬以後到九月上旬為止。由於過完暑假之後,馬上就要考試,所以暑假時也無法玩得太過火。

一到了九月,學生們就忙著影印考試資料。十月二十日以後,有一個禮拜的文化節,學生們分成兩派,一派是精神百倍,積極地參加文化節活動,一派是對活動完全不理不睬。由紀子似乎是屬於後者。對已經進入成人世界的由紀子來講,燃起“青春熱情”的校園節日活動,或許讓她覺得很幼稚。

由紀子和克彥的邂逅,是在二月上旬的大學結束後。從考試中解放出來的春假,比暑假讓女大學生們覺得更輕松愉快。這段時期,女大學生們流行和好朋友組團前往溫泉地旅行,要不然就是全心全意地打工賺錢。

文學系的學生由於學分少,到國外留學的觀念非常濃厚。由於電視出現了“通宵可恥節目”,使得女大學生趨之若鶩,投入打工時間短,收入高的風月場所。這是將這類工作地點取綽號為“Cabaret(低級酒店)國文”,或“法文Canbaret Club(夜總會)”等的由來。

女大學生到了四年級時,就成為一群成年女性。除了特別用功的“女士”之外,大多有了“另一半”。女大學生(不是男女同校)的另一半,從情侶到單純的玩伴,或純精神友誼的男朋友都有。

他們尋找另一半,最通常的方式就是和其他大學的男學生組成同好會,在同好會中互相認識;其次就是經由同學或朋友的介紹:要不然就是在打工的場所認識的。

與社會人士交往,接受獎金援助的“情人關系”,這種類型毋寧說還在少數。

克彥透過由紀子這一面潛望鏡的棱鏡,仔細觀察了現代女學生的性質及她們的生活方式。從這一點來看,由紀子是一面很如的棱鏡,她交遊廣闊,可以將女大學生的共同形像映照出來。

克彥從由紀子那裏了解到,現代年輕人的性觀念,與他的那個年代有如天壤之別。克彥那個年代的人(特別是男性)無法拭去對性的某種負疚感。性對他們來講,是一種禁忌,應該悄悄地禁閉在自己黑暗的個人私生活之中。

不管是多麽喜歡尋花問柳的情場老手,心中對性都存有畏懼感。正因為如此,才會對性無法滿足地加以追求,就如同求道者那樣,到處追求女性。換句話說,性對他們來講,有著“難以追求到”的價值。並且,從當中延伸出對性的價值觀或戲碼。

可是,現在的年輕人並不認為性是多麽嚴重的事。雖然還不至於像握手那麽隨便,但也不像克彥那樣,把性視為是一種禁忌,或供奉在神龕上。盡管不能斷定說,所有的年輕人都是如此,但在克彥的印象裏頭,有過半數的年輕人把性看成是稀疏平常的事。

現代年輕男女之間的邂逅,只要生理上互相來電,對上床的事也不會有所抗拒。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男性與女性各有不同的工具,彼此借來互相配合使用一下。

克彥那個時代,只是單純的生理上來電,也很難與上床聯想在一起;就是想與對方上床,在心理上也會有抗拒感。必須克服倫理觀、羞恥心、社會慣例、他人的眼光等各種反抗因素,才有可能玩玩性的禁忌遊戲。性在當時,被隔絕於日常生活之外。

現代年輕人對性行為都憑自己個人的判斷做決定,就好像決定要吃漢堡或看電影那麽隨便。克彥那個年代的人,在決定與對方進行性行為時,一定會提心吊膽地畏懼周遭人的眼光和社會輿論。換句話說,不是根據生理上的需求,而是根據環境來決定是否進行性行為。

克彥和由紀子約在中午碰面。兩人共進午餐之後,就到處閑逛。有時也會在這一家咖啡廳喝完之後,再到另一家去。由紀子知道感覺不錯的咖啡廳坐落於哪裏,她也把帶克彥到咖啡廳去當作是一種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