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情人

1

在獲知有人打神秘電話到由紀子家之後,克彥明白有人對自己與由紀子的交往感到不快。那通神秘電話到底是誰打的?對方對由紀子與他的關系了解的程度有多深?克彥心想可能是那人讀了他的作品而瞎猜。盡管如此,對此也不能太過大意。

那通神秘電話雖是由一個女性打的,但克彥總覺得幕後主使者應該是個男人。由於由紀子長得國色天香,有男人嫉妒與她交往的克彥,並不是不可思議的事。盡管如此,深夜兩點還打電話到別人家中,顯然他(她)的內心非常寂寞。

由紀子不敢否認她過去和男人交往的事實。克彥雖不能保證能夠獨占她,但至少她在與他約會時,不會看別的男人一眼。如果是她過去所交往的男人覺得不快,打了那通電話,他也無法讓由紀子對他回心轉意。

由紀子一定認為,曾經與那種男人交往過是非常可恥的事,而覺得很後悔。

可是,如果那通神秘電話的幕後主使人不是男人,而是打電話的那個女性本人,克彥就完全猜測不出對方是誰了。至少,那個女性不是克彥這邊的人。

不管怎麽說,這件事無法追究明白。追究本身和打電話的人同樣卑劣。可是,如果去查明對方是誰,也不會給由紀子的家中帶來困擾。

克彥曾經有過慘痛的經驗。他過去因為發表了一份揭發日本軍國主義的殘暴行為的文件,遭到右翼分子強烈的攻擊。接連不斷地接到威脅的電話和恐嚇信函,連玄關的門口也被人傾倒紅色油漆。當時,他還請電信局安裝最新式的反探測裝置,從對方的發訊脈沖,探測出對方的電話號碼。

如果對方繼續打神秘電話,不妨采取這種方式。無論如何,不報上自己的姓名、住址,而打令人不快之電話的家夥,絕對是膽小而陰險的人。

在不曉得打神秘電話是誰的情況下,春天已過,到了夏日方酣的時候。這個夏天,克彥有兩本小說在連載,另外又有三本小說要寫,日子過得非常忙碌。《情人關系》正在古海的雜志上連載,第一部已接近尾聲。

古海說讀者的反應很不錯,要克彥繼續寫。他還特別交待——

“不幸的問題,請你再更深入探討。另外,也希望你能夠大量加進時尚的資訊。”

克彥以前對流行服飾完全不感興趣。因為和由紀子交往,興趣才慢慢產生,與由紀子認識之前,他也沒有想過憲法上必須規定保障女性美作為基本的人權。

可是,克彥在撰寫《情人關系》時,覺得自己並沒有特意去附和古海的要求,而是在自然的情況下寫出的小說。女兒鲇子與山脅慶介關系,仍然沒有解決地擱置下來。只要不把鲇子關在金庫裏,這件事就不得不擱置下來。或許由紀子的父母親也一邊非常擔心地閱讀以女兒為女主角的作品,一邊將這件事擱置下來。

誰也不曉得這段戀情會有什麽樣的發展?連本人也不曉得。然而,由紀子最光輝燦爛的青春與其危險的處境,將永遠地在克彥的小說中紮根。那是克彥身為作家的特權,也因為那是由紀子,才能在小說當中展現風采。

如果克彥太早或太晚與由紀子相遇,她都無法成為小說中的女主角。

正因為是現在相遇,由紀子才能夠深植於《情人關系》當中。

小說中的女主角(題材)與作家見面,就好像自動答錄機和從外面打進來的電話之間的關系。如果沒有自動答錄機,不管打電話進來的人是多麽優秀,電話也不會回答。關於這一點,由紀子具備了靈敏的電話答錄機功能,靈敏得超越了普通的男女關系。

不管由紀子多麽綺年貌美,散發出多麽危險的菲洛蒙,要是不具備應答作家發訊的功能,克彥應該也不會想把她放入作品。

自從與克彥認識之後,由紀子顯然有了改變。並非是克彥改變她,而是她心中潛在的意識被引導出來了。從這層意義上來講,說她“改變”或許不恰當,說她成長也不正確,勉強要說,或許可以說是價值觀改變了。正因為價值觀改變,她才可以與克彥維持柏拉圖式的愛情;且能借由想象的性愛,深入情欲的世界。她說過,肉體上的情欲比起想象中的情欲來講,如同辦家家酒。

姑且不論由紀子價值觀的變化,克彥卻變得越來越粗俗。與由紀子在肉體上不能結合,如今不是不與的關系,而是每次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盡管她並不在意,他卻難以釋懷,以致妨礙了兩人的結合。

2

克彥隔了好久,才又與由美見面。兩人用過餐,他帶由美出場。

兩人也很久沒有來到銀座。往昔,銀座給人一種“文士遊樂場所”的印象,亦即所謂的“文壇酒吧”。克彥到那裏,通常都會遇到幾位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