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女人

雷布思在酒店的房間裏醒過來,能自己醒過來這真是了不起。雷布思完全記不起自己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他躺在床上,衣服穿得很嚴實,兩只手還夾在雙腿之間,身旁放著滿滿一袋子書籍。窗戶沒有拉上窗簾,明媚的陽光照進來,已經是早上七點鐘了。一切還不錯。可是壞消息就是他昨晚喝多了,腦袋裏兩種疼痛交織。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仿佛都不能再合上眼睛。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整個世界仿佛已經天旋地轉地顛倒了。再睜開眼睛,他感覺世界的運轉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仿佛飄在一架奇特的飛機上。

他痛苦地呻吟了幾聲,想要把卡在口腔頂部的舌頭伸出來。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水池旁邊,然後把水龍頭打開了一會兒,用雙手捧起自來水,拍到自己臉上,像條雜種狗一樣汲水,用氯消毒過的自來水喝起來是甜的。雷布思試著不要去想有關自來水流經七副腎臟的傳說,他蹲到廁所便盆旁邊,開始嘔吐。馬桶好像是上帝巨大的電話聽筒。他到底喝了多少?七杯白蘭地,六杯黑朗姆酒,他記不起來了。雷布思擠了一英寸長的牙膏,然後開始刷牙齒和牙床。只有這時候,他才有勇氣審視鏡中頹廢的自己。

雷布思正體驗著兩種痛苦,第一種是宿醉帶來的,第二種是因為昨晚被襲擊了。他損失了二十英鎊,可能是三十英鎊,不過自尊心受損對於雷布思來說才是無法估量的。他腦子記住了那個打劫團夥的特征,尤其是為首那人的相貌。今天早上他可以去當地警察局報案,錄個口供,他的要求非常明確:找到這夥人,然後摧毀這個犯罪團夥。可是,雷布思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當地警察局肯定會願意保護他們地盤上的惡棍,而不願意幫助一個來自北部的外來人員。我們來自北部邊疆的同仁,來自那該死的蘇格蘭,蘇格蘭佬。但是,讓這麽一夥人逍遙法外後果卻更嚴重。算了,管他呢。

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感覺很痛,比看上去的傷勢還嚴重。臉頰下方有一塊淺芥末色的瘀傷,下巴上還有一塊刮傷。謝天謝地,現在流行穿帆布鞋,在70年代早期,大家穿的都是帶鋼帽的宇宙牌靴子,要是昨晚他們穿的不是帆布鞋,那雷布思現在就不能在這裏活蹦亂跳了。

雷布思已經沒有幹凈衣服穿了。今天,他要麽得去買新衣服,要麽就要去找一家洗衣店把臟衣服都洗了。他來倫敦的時候並不打算逗留多久,以為自己最多待上兩三天。雷布思原以為開了那個會議之後,他對這個案件也不會有什麽貢獻,可是現在呢,待在這裏,他總是找到一些可能有用的線索,也還是有貢獻的。還被暴徒打劫了一頓,挨了打,變成了一個保護欲太強的父親,還和一個心理學講師開展了一段假日戀情。

他想到了麗莎,想到了大學裏那個秘書的表現。一些東西拼湊了整個事件。麗莎,睡得那麽香甜,只有問心無愧的人才會睡得那麽香甜。這是什麽味道?他在房間裏聞到了一股味道。那是烘焙咖啡夾著油炸食品的味道,是早餐的味道。樓下某個地方有人在揮汗如雨地準備烤肉和煎蛋,剛出鍋的烤肉和煎蛋擱在厚厚的香腸和灰粉色的培根旁邊,還滋滋作響。想到這一幕,雷布思的肚子就咕咕叫起來了。他餓了,可一想起油炸食品,他又覺得反胃,仿佛剛刷完牙的口腔又有臭味了。

他之前吃了什麽呢?去麗莎家的路上,他啃了一個三明治而已。還在鬥雞酒吧買了兩袋薯片。天啊,是的,雷布思餓了。他迅速洗刷穿戴整齊,然後在腦海裏記下今天要買的東西——襯衫、褲子、幾雙襪子,然後手裏拿著三片撲熱息痛藥片就匆忙趕去酒店餐廳了。真是抓了一手的美元[1]啊。

餐廳的早餐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可是當雷布思說他只需要麥片和果汁的時候,那個女服務員(每天的服務員都不同)就松口了,把他帶到了一張單人桌前面。

他吃了兩小袋麥片,我真是個連環殺手[2]。雷布思狡黠地笑了笑,然後去餐桌給自己又倒了好多果汁,更多的果汁。果汁有種奇怪的非純天然的味道,那味道最多只能算淡而無味,可果汁是冷而濕的,而且果汁裏的維生素C對腦力勞動有益。那個女服務生給雷布思拿來了兩份日報,沒有什麽有趣的新聞。弗萊特沒有采取雷布思的建議,沒有提到對狼人詳細的描述。也許弗萊特吩咐凱西去辦這事了,那凱西會不會出於對雷布思的不屑把這事擱一邊去呢?畢竟,上次雷布思鬧了那麽一出後,凱西對雷布思可不大待見,是吧?也許這一次,凱西就是要給雷布思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她也是可以讓他難堪的。好吧,管他三七二十一的。雷布思沒看見有誰還有更好的點子,或者有任何點子。這裏,沒有誰願意去犯錯誤,他們寧願什麽都不幹,也不願意犯錯。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