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了兩次的人

星期三早晨八點鐘,沃恩警官和地方檢察官艾薩姆驅車進了布雷德伍德,雖然疲憊,卻很高興。跟他們一道的是來自美國檢察院的一個男人。坐在後面的是珀西和伊麗莎白·萊因,兩人臉色陰郁,一副反抗神色。

這兩個英國賊被押解前往米尼奧拉。當他的部下比爾副官揮手跑過來、快速說著話時,警官正舒舒服服地伸展雙臂。勝利的表情從沃恩的臉上消退了,代之以焦急之色。艾薩姆聽了亞德利教授關於全部事情經過的留言後,焦躁地罵著。

“他媽的我們怎麽辦?”

沃恩急促地說:“跟上他們,那還用說!”說著,立刻爬回到警車裏。地方檢察官擦擦他的禿頂,忍著勞累跟上來。

在米尼奧拉的飛機場上,他們得到了亞德利的消息。教授那天早晨六點租了架飛機,飛往西南方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十分鐘以後,他們已經在空中,坐在一架大功率的三引擎飛機的機艙裏,朝同一個目標飛去。

當他們疲憊地走進阿羅約時,已是下午一點三十分。飛機停在村外四分之一英裏處一塊牧場上,接著他們步行朝鎮公所前進。一個穿藍色斜紋粗棉布服的人坐在屋前的台階上,腳下放著把破掃帚,平靜地打著鼾。聽到警官的咆哮,他一骨碌站起來。

“你們打紐約來?”

“是的。”

“名叫沃恩,呃,艾薩姆,或是什麽的?”

“是的。”

“有張紙條是給你們的。”看門人張開他的大巴掌;巴掌裏,皺巴巴的,又臟,又潮,但仍完整的,是亞德利教授的紙條。

他們默默看了教授的信,然後把紙條翻過來。只見埃勒裏潦草地補充寫著:

亞德利的短箋不言自明。我已到過簡陋小屋,那兒可怕得一團糟。盡快隨往。

棚前繞行的腳印是我的——另一雙……你們自己推想吧。快點,如果你們想見到收場的話。

奎.

“已經發生了。”艾薩姆嘆氣。

“奎因先生什麽時候離開這兒的?”沃恩咆哮著。

“大約一點鐘,”看門人回答,“哎,發生了什麽事,先生?我看你們這麽東奔西走的。”

“快,艾薩姆,”警官低聲說,“帶路。我們得先去看看那個簡陋小屋。”

他們兜過那個拐角,丟下看門人瞪眼搖頭。

簡陋小屋的門關著。

艾薩姆和沃恩費力地爬過倒鉤鐵刺圍成的籬笆。“不要打那些腳印上走,”警官立即說,“我們來看看……那些迂回的腳印,我想是奎因的。另外那些——”

他們站著不動,目光追隨著埃勒裏一個多小時前注意到的那排腳印。有兩整路由同一雙鞋踩出的腳印;除了埃勒裏的腳印外,再沒其他。這兩排腳印界線分明:一排從籬笆直通向簡陋小屋的門;另一排則呈現弧形。在鐵絲網另一邊,巖石地面讓腳印無法留下印跡。走近小屋的腳印比離開的腳印深;右腳印比相應的左腳印深。

“跛子的腳印,”沃恩咕噥著,“那第一排腳印——古怪。”他在兩排腳印旁朝前走,打開了門,艾薩姆跟在後面。

兩人驚恐萬狀地盯著眼前的情景。

在門對面的墻上,一具男人的屍體像一件戰利品般釘在粗削的圓木上。它沒有頭,雙腿被釘靠在一起。從穿著的血淋淋的破爛衣服——那個假山民的破爛衣服——來看,正是那不幸的小學校長的屍體。

血滴到了石頭地面上,濺到了墻上。這簡陋小屋,艾薩姆以前來訪時是那樣清潔舒適,現在看起來像一個屠宰場。草席上斑駁地分布著深色的紅點,地面上到處是紅色的血紋和汙斑。桌面上通常放著的東西被一掃而光,堅固的舊桌子被當成一塊寫字板,用血寫著的一個巨大字母——正是克羅薩克復仇的熟悉記號——一個大寫的T。

“天哪,”沃恩嘟囔道,“真讓人惡心。我想,如果我抓著他的話,我會徒手勒死那食人者,才不管犯不犯法。”

“我要出去,”艾薩姆聲音嘶啞地說,“我覺得——頭暈。”他蹣跚著穿過門道,靠在外面墻上幹嘔。

沃恩警官眨眨眼,挺直肩膀。他避開快要幹涸的血潭,走過房間。他碰了碰屍體,屍體已經僵硬,小小的紅色細流從手掌和腳上的釘頭上滲出來。

“死了大約十五個小時,”沃恩想著,握緊了拳頭。當他擡頭看著釘在十字架上的屍體時,面色蒼白。原本頭部所在之處是一個露出肉的深紅色的洞,雙臂僵硬伸展,雙腿靠在一起,這簡直是一幅荒謬瘋狂的拙劣作品。

沃恩搖搖頭,擺脫腦中的暈眩,走回去。他遲鈍地想到,這兒必定有過搏鬥,因為靠近桌子的地上躺著幾樣物件,它們敘述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經歷。第一樣是一把沉重的斧子,柄上和刃上染著幹血,顯然是砍去安德魯加·特維爾腦袋的兇器。第二樣是一卷繃帶,像一個平面的炸面圈,邊緣磨損、肮臟,一邊浸透了棕紅色的液體,如今幹了。警官彎腰小心謹慎地拾起那卷繃帶;當他拿起時,它散了開來,令人驚奇的是,他發現,它被一種銳器切斷了。是剪子剪的,沃恩推測;他向四周看看,果然,幾步開外的地上,像是在極其倉促中被扔到那兒,躺著一把沉重的大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