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午後經之後(第3/6頁)

“我明白了,”威廉說,“如果我想尋找一本有關《所羅門五棱論》的書,且不清楚究竟是什麽內容,您就能告訴我,在目錄上有那本書,而且您能指出此書在樓上的位置。”

“如果您真的想知道有關《所羅門五棱論》的書的話,”馬拉希亞說道,“在我把書交給您之前,要先征求修道院院長的意見。”

“我得知,你們的一位最優秀的古書繪圖員,”威廉說道,“最近死了。修道院院長向我大大稱贊過他的手藝。我能不能看看他所繪制的古抄本呢?”

“奧特朗托的阿德爾摩,”馬拉希亞疑惑地看著威廉說道,“因為他年紀輕,只做書籍頁邊的裝飾。他的想象力很活躍,可以從已知事物構想出未知的和令人驚訝的事物。比如說,把人體連接在馬的脖頸上。他繪制過的書就在那邊,還沒有人動過他的桌子。”

我們走近阿德爾摩工作過的地方,書桌上還放著一本贊美詩集的書頁,上面繪制了許多圖畫。紙張細薄——羊皮紙之王——,最後一頁還固定在桌上,剛用浮石刮過,用白堊粉揉搓過,還用砂紙打過光,從頁邊用尖筆畫出細小的洞孔,看得出那應該就是藝術家畫出來的線條。前面一半已經寫上了文字,僧侶已經在書邊畫上了形象的草圖。其他的頁面都已繪制完,看著那幾頁圖案,我和威廉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贊嘆。那本贊美詩集的頁邊描繪的是一個與我們感知的完全相反的世界。就像人把話說過了頭,確切地說,就是真理說到了極限,也會變成謬誤,用玄妙的影射來演示一個完全顛倒了的宇宙:狗為躲避兔子而逃跑,小鹿追逐著獅子。人的小腦袋上長出鳥的爪子,動物背上長著人的手,腳長在有著濃密頭發的腦袋上,龍身上有斑馬的條紋,四腳動物的脖子上纏繞著蛇,猴子長著鹿角,美人魚背上長著飛鳥的翅膀,形似駝背的人體長在沒有胳膊的人腰間,一個人利牙長在肚子上,長著馬頭的人和長著人腿的馬,有鳥翅的魚和有魚尾巴的鳥,一個身子兩個腦袋或者一個腦袋兩個身子的怪物,長著公雞尾巴和蝴蝶翅翼的母牛,腦袋上長著魚鰭、身上披掛著鱗片的女人,雙頭怪獸與長著蜥蜴嘴的蜻蜓扭打在一起,人首馬身的怪物,巨龍,大象,盤繞在樹枝上的蜥蜴,半獅半鷲的怪獸尾巴上長出一位彎弓欲射的弓箭手,脖子長長的怪物像魔鬼般可怕,像人的動物和像動物的侏儒聚合在一起。在同一頁上還不時出現田園生活的畫面,栩栩如生,形象逼真,有犁田的農夫、采摘的果農、收割的男人、紡紗的婦女、身邊蹲著狐狸的播種者、拿著弓弩的貂鼠攀登著由猴子守衛的一座城池。這邊是彎成L的字母,下面盤踞著一條巨龍;那邊是一個大大的V字,是verba的開首字母,一條形似葡萄藤的大蛇盤在上面,那蛇還繁衍出多得像縱橫交錯的葡萄枝葉般密密層層的小蛇。

在贊美詩集旁邊,有一本講述祈禱時辰的精致小冊子,顯然是不久前才繪制完的,版面令人難以想象的小,我簡直可以把它攥在手心裏。字體很小,頁邊的圖案不能一下子看清楚,得湊近細看才顯出全部的美(你一定會納悶,繪制者是采用了什麽超凡的工具,才在那麽有限的空間勾勒出如此生動的圖案來的)。整本書的所有頁邊都畫滿了微型的小圖案,簡直就是自然的發揮,從字母的結尾處巧妙地延伸出來:美人魚、奔跑的鹿、吐火的怪獸、無臂的人體上身,它們像蚯蚓一樣蜿蜒盤繞在書本頁面的周邊。書中有一處,在不同的三行中重復了三個“聖潔的,聖潔的,聖潔的”,你可以看到三只長有人頭的野獸,其中兩只相互親吻,一個俯著身子,一個仰著腦袋,如果你不相信其中所蘊含的深義,你會毫不遲疑地判定那是猥褻的畫面,盡管不很清晰。

我一頁頁看著,心裏既默默地欽佩,又忍俊不禁,因為那些圖像太有趣了,盡管圖案是對聖書的評注。威廉修士微笑著一一細看,並且評價說:“在我們島國,人們把它們稱之為狒狒。”

“在高盧,人們管它們叫黃狒狒。”馬拉希亞說道,“阿德爾摩正是在貴國學的手藝,盡管後來他也在法國學習過。狒狒,也就是非洲的猴子。一個顛倒了的世界,在那裏,房子矗立在尖塔頂上,大地在天空之上。”

我想起在家鄉聽到過的一些方言詩句,忍不住順口背誦出來:

面對一切奇異的景觀,

人們啞口無言,

大地在天空上面,

這無疑被視為奇觀。

馬拉希亞接著背誦了一段,是同一篇詩裏的:

大地在上面,

天空在下面,

這無疑是奇觀中之奇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