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晚禱(第2/3頁)

“這是針對今天的頁邊插圖一事。”豪爾赫按捺不住地低聲評說道,“金口約翰[3]曾說過,基督是從來不笑的。”

“他的人性不能禁止他笑,”威廉提示道,“因為笑是人的天性,正如神學家們所教誨的那樣。”

“也許他可以笑,但《聖經》上沒有說過他笑。”豪爾赫引用彼得·康托爾[4]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

“吃吧,已經烤熟了。”威廉喃喃地說道。

“你說什麽?”豪爾赫問道,他以為威廉是指給他端上來的食物。

“那是聖安布羅斯[5]講述的聖勞倫斯[6]在火刑架上說的話,當時他請求劊子手們把他翻轉過來再燒。普魯登蒂烏斯[7]在他的《日課頌》中也是這樣回憶的。”威廉帶著一種聖人的神態說道,“那麽就是說,聖勞倫斯知道笑,知道說一些可笑的事情,即使是為了羞辱他的敵人。”

“這表明笑離死亡和軀體的腐爛是相當近的,”豪爾赫帶著一絲獰笑說道。我應該承認他這時儼如一位邏輯學家。

這時候修道院院長善意地請我們安靜下來。晚餐已近結束。院長站起身,把威廉介紹給僧侶們。院長贊揚他的智慧,炫耀他的名望,並告知大家他已受托調查阿德爾摩的死因,請僧侶們協助回答他所提出的問題,還告知自己的屬下,全修道院的上上下下都同樣照辦。他還補充說,只要調查不違反修道院的規定,一定要促使調查完成。一旦出現有違修道院規章的情況,就應征得他的批準。

晚餐結束後,僧侶們朝唱詩堂走去,參加晚禱。他們重又戴好兜帽遮住臉,站立在門前排成一行,然後單行穿過公墓,從北門進入唱詩堂。

我們隨院長一同走。“這時候樓堡的門鎖了嗎?”威廉問道。

“等到仆人們收拾幹凈膳廳和廚房,藏書館館長就親自把所有的門都鎖上,從裏面插上門閂。”

“從裏面插上門閂?那他從哪兒出來?”

修道院院長盯著威廉看了片刻,臉上的神情很嚴肅。“他當然不會睡在廚房。”他突然說道,然後加快了腳步。

“好,好,”威廉對我低聲說道,“那麽說,還有另一個門,而我們是不該知道的。”我笑了,為他的推測感到十分驕傲,而他卻責備我說,“你別笑。你看見了嗎?在這修道院的圍墻內笑的人名聲不好。”

我們走進了唱詩堂。一座兩人高的青銅制的三腳架上,點著一盞燈。僧侶們默默地在唱詩席上就位,吟誦者正在朗讀聖格列高利布道中的一段。

院長發出了信號,吟誦者就唱起:主啊,你最終會憐憫我們。院長答唱道:以主的名義,幫助我們。眾人合唱:他創造了天空和大地。這時候唱起了贊美詩:“當我呼喚您的時候,公正的上帝,您回應我吧;我全身心地感謝您,上帝;上帝所有的仆人,來祝福上帝吧。”我們沒有坐在唱詩台上,而是退到教堂中殿。在那裏我們突然發覺馬拉希亞從黑暗的側堂冒了出來。

“你盯住那個地方,”威廉對我說道,“那可能是通向樓堡的一條通道。”

“在公墓下面嗎?”

“為什麽不會呢?再仔細想一想,甚至在某個地方應該有一個聖骨堂,幾個世紀以來過世的僧侶們不可能都埋葬在那片墓地裏。”

“那您真的想在夜裏進入那座藏書館了?”我恐怖地問道。

“到那有過世的僧侶、毒蛇和神秘光亮的地方去嗎?不,我的好阿德索。不,孩子。我今天一直有這種念頭,不是出於好奇,而是因為我在納悶,究竟阿德爾摩是怎麽死的。現在,就像我跟你說過的那樣,我傾向於一種更為合乎邏輯的解釋,總而言之,我願意尊重這地方的習俗。”

“那您為什麽想知道?”

“因為科學不只是揭示人們應該或能夠做的事情,而且還揭示人們能夠做卻又不該做的事情。這就是今天為什麽我對玻璃工匠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智者要把自己所發現的秘密藏匿起來,以免讓別人用在邪惡的地方,但需要發現秘密,我覺得這個藏書館是一個隱藏著秘密的地方。”

我們這麽說著,走出了教堂,因為晚禱已經結束。我們兩個都非常疲憊,很快回到了臥室。我蜷縮在威廉所說的我的“藏身處”裏面,立刻就睡著了。

[1]Pachomius(292—346),古代基督教集體隱修制創始人。

[2]可追溯到奧多(Oddone di Cluny,878—942)主持修道院的年代。手指頭所表示的語言只局限於修道院內部僧侶之間迅捷簡潔的溝通,目的是為了保持修道院內的寂靜。

[3]Joannes Chrysostom(約347—407),古代基督教希臘教父,擅長辭令,有“金口”之譽。

[4] Petrus Cantor(?—1197),法國神學家和布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