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擾亂 04

男子踩下油門,確認後方沒有來車後,他把車子靠向右車道,再次提速。不久,車子追上了行駛在右車道上的紅色轎車。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紅色轎車的駕駛席,手握方向盤的是個年輕女子。車子裝著霧化玻璃,無法看清後座的情況,但因為副駕駛席空著,估計年輕女子在獨自駕駛。

車子在首都高速四號新宿線的上行車道飛馳著,速度儀表盤顯示時速已經超過了八十公裏。男子調節油門,讓車子和女子所開的車齊頭並進。

再過不久就要到代代木PA了。男子右手握住方向盤,左手在座席旁摸索了一下,觸到裝好的開關後,他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計時器設定了十二秒的時間,時間一到提示音便會響起。男子一邊等待著提示音響起,一邊謹慎地調節油門。車子緊緊追在目標旁,齊頭並進行駛著。短短十二秒令男子感到十分漫長。

前方延伸著一條直路,盡頭有一處很急的右轉彎道,緊接著又是一處左轉彎道。這是一個有名的事故多發地。

提示音終於響了起來。男子一口氣把油門踩到底,車速越來越快,那輛紅色轎車映入了後視鏡中,開始飄忽不定地蛇行。

男子能確認的景象也就到此為止了,連續不斷的彎道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放緩車速,等待著後方車輛的出現。

不久,一輛白色汽車出現了,緊接著是一輛藍色的,那輛紅色轎車一直都沒有出現。

看來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他微微笑了笑。一場事故由此引發了。

問題在於,紅色轎車受損的程度究竟如何?

男子決定在下一個出口駛出高速公路。副駕駛席上放置著對講機,東京消防廳的急救通知令他無比期待。

上田涼子睜大了細長的眼睛,略顯蒼白的雙頰也微微泛起紅暈。

“您是說,我父親是被人謀殺的?”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

“不,目前調查還沒有結束,還無法下結論。”草薙沉著地說道。

“可轄區警察局的刑警不是說應該是一場事故嗎……”

“當時的確如此,但後來我們又掌握了一些新的線索,認為將此事斷定為事故有些操之過急了。”

“什麽線索?”上田涼子提出了理所當然的問題。

草薙決定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謊言。“其實還有另外一件案子被偽裝成不慎墜樓身亡,但實際上是他殺。因為上田重之先生墜樓的狀況和那件案子很相似,以防萬一我們來問一下。目前只能暫且先把它看作是一場事故,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防萬一。”

草薙不斷地重復著“以防萬一”這幾個字。間宮對他說過,千萬不要在死者家屬面前提起那封奇怪的信。

草薙每次與遺屬見面時心情都極為沉重,而尤其令他感到心痛的便是遺屬從未設想過死者其實是死於他殺的時候。如果只是單純的事故,遺屬也只好死心放棄,但一旦知道是死於他殺,他們心中就會有其他的感情,在心生怨恨的同時會產生更深一層的疑問:為什麽?為什麽兇手要殺掉他們深愛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傷心的問題了。不管如何解釋,即便加害者自己出面說明,遺屬都不可能會認同。每次回想起這樣的悲劇,遺屬就又會陷入持續的痛苦。

草薙和薰一起來到上田重之家中,這是一棟兩層公寓,一樓的房屋結構是兩室一廳。在一進玄關處的廚房兼餐廳裏,他們隔著餐桌與上田涼子相對而坐。涼子是上田重之的獨生女兒,直到五年前還和父母住在一起,現在她一個人住,她母親在兩年前因癌症去世了。

“如果……如果上田重之先生並非死於意外事故,您心中對此事有什麽頭緒嗎?再怎樣瑣碎的事都沒關系。”草薙試探著問道。

上田涼子一臉難以釋然的表情,搖了搖頭。“沒有。我父親生前性格懦弱,連酒也很少喝,幾乎從未和人有過什麽紛爭,應該不會有人對我父親懷恨在心。昨天葬禮上大家還說到了這件事。”

“那麽您最後一次和重之先生交談是在什麽時候呢?”

“上星期。當時父親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母親的三年忌辰打算怎麽辦……雖說這事眼下還早得很。”上田涼子低下了頭。

草薙望了薰一眼,意在問她還有什麽問題要問。

“聽說上田重之先生生前是位操作熟練的油漆工。”薰開口說道,“據說他早已習慣了高空作業,從來不系安全帶。您是否和重之先生談過有關這方面的問題呢?”

上田涼子稍稍擡起了頭,眨動著長長的睫毛。“我父親曾說過,人上了年紀後平衡感就會衰退,以後得多加留心了。但他又說系安全帶會影響作業的速度,所以有時他也懶得系。我和他說過好多次,讓他多加小心……”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