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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在前台結算住宿費用的時候,恭平一直在大堂裏來回走動著。盡管早已知道一切都是白費,但他還是朝休息室和泳池邊看了一眼。到處都看不到湯川的人影。

不是說好今天跟我說的嗎?恭平心裏湧起了一股怒氣。大人們總是這麽隨意毀約。他本以為博士不是這樣的人。

“喂,你在幹嗎呢?”敬一沖著恭平叫了一聲,“現在出發的話,到那邊的時候時間正好。快走吧。”

敬一一邊看表,一邊朝著賓館的大門走去。

恭平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他只能跟上自己的父親。

父子兩人在賓館門前坐上了出租車。恭平朝車窗外看了一眼。漁港上,依舊漂著許多的船只。遠處,海水浴場的沙灘上泛著白光。

“啊。”恭平不由得輕輕驚叫了一聲。之前和湯川一起放水火箭的那道大壩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雖然不過只是幾天前的事,但恭平卻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很快,出租車便抵達了玻璃浦站。剛一下車,恭平就出了一身汗。

“今天可真夠熱的。也不知道候車室裏的空調開沒開。”敬一說道。

走上樓梯,前邊是一間小小的候車室。候車室裏的空調開得恰到好處。但是,恭平卻發現了一件比候車室裏開著空調更讓他感覺驚喜的事——湯川正坐在候車室的角落裏看著雜志。

“博士。”恭平叫了一聲,向著湯川沖了過去。

湯川擡起頭來。看到恭平,他點了點頭:“正如我所料啊。你們準備坐下一班特快嗎?”

“對。博士你也一樣吧?”恭平放下背包,在湯川身旁坐了下來。

“不,我不上車。我準備和DESMEC的人一起坐巴士回東京。”

“……這樣啊?”恭平有些失望。他本想再和湯川好好聊聊的。

“我到這裏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和你見面。”說完,湯川一臉困惑地擡頭看了看敬一,說道,“我可以稍微和這孩子聊兩句嗎?”

“請便。我到外邊去等。”敬一用手指比了個夾煙的動作,走出了候車室。

“首先,我有樣東西要給你。”湯川從上衣的衣兜裏掏出一張紙來,“這是發射水火箭時的數據。沒有它的話,估計你也就沒法完成你的自由研究了。”

“嗯,是啊。”恭平接過那張紙,稍稍看了一眼。紙上密密麻麻地記錄了許多數據。不清楚情況的人,或許根本就弄不明白這些數據到底是幹嗎的。但恭平卻很清楚。水火箭發射成功,還有發射徹底失敗時的光景,全都牢牢地烙在他的眼底了。

“這個世界裏,”湯川說道,“有些謎是無法用現代科學來解釋的。但是,隨著科技的進步,遲早一天,那些謎也會被人們解開的。那麽,科學是否有極限呢?如果有的話,那麽這極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恭平看了看湯川。他不明白湯川為什麽要這麽問。但他卻知道,湯川必定是要告訴自己一些很重要的事。

湯川用手指著恭平的額頭,說道:“那就是人。人的大腦。比方說,在數學界裏發現了新的理論時,要驗證該理論是否正確,就必須要有數學家們來動手檢驗。然而,如今發現的理論開始變得越來越高精尖,如此一來,能夠檢驗理論的數學家也就越來越少了。那麽,如果該理論太過費解,其他人都無法理解的話,那又該怎麽辦呢?要讓該理論有所定論,那就必須等待另外的天才出現了。正是因為這理由,我才會說科學的極限來源於人類的大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恭平點了點頭。但他卻不明白湯川說這些到底有何用意。

“不管什麽問題,都必然存在著答案。”湯川兩眼盯著恭平,“但是,答案卻未必都是能夠立刻導出的。這一點同樣適用於人生。今後,或許你還會遇到許多無法得出答案的問題。為了尋求答案,很多時候你必須讓自己長大。所以,人必須學習、努力,磨煉自我。”

恭平玩味了一下湯川的話,之後他突然輕輕驚叫了一聲。他終於明白湯川到底想要說些什麽了。

“這次的事,我會和你一起帶著問題思考下去,直到你得出答案的一天。請不要忘記,你的身邊,還有其他的人陪伴著你。”

恭平回望著湯川,深呼吸了一口。他有種黑暗之中驟見明燈的感覺。一直壓在自己心頭的那塊重石,仿佛也在一瞬間徹底消失了。他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想和湯川說些什麽了。一直以來,他期待的就是湯川的這些話。

敬一回到了候車室裏,說道:“時間差不多了,電車應該快到站了。”

恭平站起身來,轉身看著湯川說:“我明白了。謝謝你,博士。”

湯川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多保重。”

恭平跟在敬一的身後,走過了檢票口。恰在這時,特快電車也停靠在了月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