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笹香織之章 03

那個人穿著白色連衣裙,很眼熟,就是白天在穗高家院子裏見到的那個幽靈般的女子。

我脫下鞋,戰戰兢兢地靠近她,腦海裏浮現出一種預想。這種想法在穗高家看到他在裝紙箱時已經有了大致的輪廓,但由於太不吉利加上難以置信,我就沒繼續想下去。

站在鋪著木紋地板革的廚房,我俯視著倒在房間裏的女子。從她蒼白的臉龐感覺不到任何生氣。

我按住胸口,努力調整呼吸。不知是心臟跳得太快,還是因為過度緊張,有種反胃的感覺。另一方面,忽然冒出的編輯的職業性想法告訴我,這種事很少能遇到,因此應牢牢記住。

裏間是一個六疊左右的西式房間。靠墻有個小衣櫃,可能是因為衣服放不下,衣櫃前面擺著的簡易衣架上也掛滿了衣服。對面的墻邊則放著梳妝台和書櫃。

倒著的女子身旁有一個玻璃茶幾。看到上面放著一些東西,我靠近茶幾。

首先看到的是一張攤開的報紙宣傳單,背面用圓珠筆寫著字,內容如下:

我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我的心思。

我先去天堂等著。

我相信,不久後你也會過來的。

請把我的身影烙印在你的眼中。

準子

這無疑是一封遺書,而文中的“你”明顯是指穗高。

遺書旁邊擺著一個眼熟的瓶子,是裝穗高經常服用的鼻炎藥膠囊的瓶子。旁邊還有一個裝著白色粉末的瓶子。看標簽,是常見的維生素藥瓶,但裏面的粉末明顯不是維生素。這種藥瓶本來裝的應該是紅色藥片。

藥瓶周圍散落著兩個打開的空膠囊。不用說,和穗高用的鼻炎膠囊完全一樣。

我忽然明白了。打開鼻炎藥的瓶子,將裏面的膠囊倒在手中。瓶裏共有八粒膠囊,但仔細一看,每一粒膠囊好像都曾打開過,表面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白色粉末。

那麽——

膠囊裏面的藥,早已被那些白色粉末替代。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有人從外面的電梯出來了。直覺告訴我,不是穗高就是駿河回來了。

匆忙間,我將一粒膠囊放進上衣口袋,把剩下的放回瓶子裏,然後便躲到了簡易衣架後面。我今天一直都在躲。

我剛彎下腰,就聽見了開門聲和進屋的腳步聲。我從衣服縫隙看出去,駿河一臉疲憊地站在那裏。他的目光轉向這邊,我急忙低下頭。

沒多久,傳來了抽泣聲,和“準子,準子”的低喃,微弱的聲音讓人無法想象那是駿河直之,就像小孩子躲在墻角哭泣一樣。

隨後聽到了微弱的聲響,是開瓶子的聲音。

我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剛想擡起頭,搭在衣架上的帽子掉了下來。駿河的聲音戛然而止。

隨後是令人無法忍受的沉默。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這邊。

“對不起。”我說著站了起來。

駿河直之睜大了眼睛,看得出他臉頰濕潤。他雙膝跪地,右手搭在女子的肩上,手上則戴著手套。

“雪……笹……”他好不容易發出聲音,“你怎麽會……在這裏?”

“對不起。我一直在跟蹤你們。”

“什麽時候開始?”

“從頭到尾。我覺得穗高先生的樣子不對勁,就去了他家,隨後看見你們在搬一個大箱子……對不起。”我又小聲重復了一遍。

“這樣啊。”我感覺到駿河已經放松了警惕。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子說:“她已經死了。”

“看來是。是在他……穗高先生家死的嗎?”

“是在院子裏自殺的。之前給我打過電話。”

“啊,就是那個時候……”

“估計你也能猜到,她以前和穗高戀愛過。”駿河用指尖擦了擦眼睛,似乎想擦掉淚痕,“他要結婚,對她打擊太大,就自殺了。”

“真可憐。為了那樣一個男人。”

“真是如此。”駿河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揪了揪頭發,“那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為他自殺。”

你是不是曾經喜歡過她——其實我很想問他。當然,根本不可能問。

“可為什麽把屍體弄到這兒來?”

“是穗高出的主意。說是明天就要結婚了,結果發現院子裏有人自殺,他可受不了。”

“哦。那打算什麽時候報警?”

“不報。”

“什麽?”

“他說不報警,等待自然被發現。穗高他認為自己和準子並無關系。既然沒關系,他說自己不知道有人死在這裏也是正常的。”駿河的臉痛苦地扭曲著,“可能是不想讓警察妨礙他們度蜜月。”

“啊。”

一團烏雲正逐漸籠罩住我的心。在我心裏,有一個即使面對這種事態也能夠保持平靜的自己,和另一個逐漸變得混亂的自己。

“她叫準子……是嗎?”我盯著遺書說道。

“浪岡準子,波浪的浪,岡山的岡。”駿河生硬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