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4頁)

博美立刻回了信。她在信裏說自己很好,希望能夠很快與他見面。

從那時起,他們開始了每月一次的書信往來,但是兩個人卻遲遲找不到見面的機會。一方面是因為距離很遠,忠雄的時間安排不過來;而另一方面,如果見面,還必須找到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忠雄也沒有給孤兒院打過電話。就算他用假名字,如果有不明身份的人給博美打電話,恐怕還是會引起工作人員的疑心。

時光如此這般流逝,在博美十七歲那年的夏天,她遇見了戲劇。在那之前,她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將來,對於今後想要如何生活也是懵懵懂懂。當然,她跟忠雄提及了自己的想法。“今後想走演戲這條路”——當她在信中這樣寫時,得到了十分贊成的回答。

我覺得,博美一定可以成為一名頂尖的演員。請加油吧。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博美登上舞台的樣子。

近藤今日子

這段時間,忠雄正在大飯核電站做定期維護的工作。從博美的孤兒院到那裏並不遠,但兩人還是沒有見面。

就是在這之後不久,博美有了一個連對忠雄也無法言說的秘密。並不是其他事,而是她和苗村誠三之間的關系。那是不正當的關系,她不想讓父親擔心。

父女之間終於得以見面,是在博美開始正式投身演藝事業的時候。兩人通過信件,約好在上野動物園的猴山前見面。博美事前還很緊張,但去之後才發現,因為是星期天,所以動物園裏往來的人很多。

那天她戴著粉紅色的帽子,那是兩人事先約好的標志。就在她一邊觀察周圍情況一邊裝出看猴子的樣子時,一個人站到了她的身旁。

“嚇了我一跳啊。你長大啦。”

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小,但博美知道那肯定是父親。她拼命忍住幾乎要湧出眼眶的淚水,視線偷偷往旁邊掃了一下。忠雄穿著一件很樸素的外套,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臉仍舊對著猴山的方向。他的雙頰凹了下去,下巴也很尖,但氣色並不難看。

博美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保持著沉默。忠雄卻忽然離開了那裏,走到一把空著的長椅上坐下。接著,他抽出插在後褲袋裏的報紙攤開。博美明白了父親的意圖。她裝出看手表的樣子走過去,坐在他身旁。“都還好嗎?”她終於開口。

“嗯,全因為有你啊。你呢?看上去挺精神的嘛。這我就放心了。”

“爸爸,你一直怎麽生活啊?”

“信上不是都寫了嗎?就跟那個男人說的一樣,往返於核電站之間的候鳥。但其實還挺好的。”

“你用了那家夥的名字啊。”

“嗯。我說輻射管理證丟了,公司就替我去取了戶籍表,還補辦了證件。那個人的戶籍表還有效,真是幫了大忙了。”

聽著忠雄的話,博美輕聲笑了出來。“爸爸,你說話的口音好奇怪,聲調也不對,就像一個講不好關西方言的人。”

“哼……”忠雄用鼻子發出聲音,“平時我都說更標準的普通話。因為是你,所以有點猶豫,不知道究竟怎樣說才好。”

“爸爸,你平時都說普通話嗎?”

“嗯,裝要裝得像嘛。一開始我是裝出一副少言寡語的樣子蒙混過去的。”

“嗯……想象不出來。”

“倒是你,普通話怎麽樣了?能說好嗎?”

“那是當然啦,別以為我和爸爸一樣。”

明明是一次時隔很久的再會,從兩人嘴裏說出來的卻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博美覺得她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必須要在這個時候說出口的話,但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現在的爸爸到底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呢?博美想著,視線轉向一旁。她看見了忠雄面對報紙的側臉,瞬間愣住了。

忠雄的臉頰上掛著幾條淚痕,他是哭著進行這場對話的。

一股熱流忽然湧上心頭。博美俯下身,從包裏取出手絹緊緊地握在手中。她暗下決心,絕對不可以在這裏哭。話語上的交流根本不重要——她深深地明白了這一點。能像這樣在一起就已經足夠。

從那天開始,兩人每過幾個月就會見一次面,地點一直都是上野動物園的猴山。但因為有時兩人的時間調整不過來,或者忠雄去了遠方,兩人也曾一年多都沒有見過。

同時,博美作為演員登台的機會也多了起來。有時候是電視劇的配角,也有拍攝電視廣告的工作。

第一次在上野動物園被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叫住,是在博美二十二歲的時候。“你是下條瞳吧?”對方這樣問道。那是她當時的藝名。一時間博美也無法否認,只得點點頭。對方則說“我永遠都支持你”並要求握手。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一旁的忠雄卻感到了危險。

“還是不要這樣明目張膽地見面了,”他說,“博美,你或許比我們想象中更為人熟知,因為這世上喜歡看戲劇表演的人也很多。就算要見面,上野動物園也太危險。以後我們還是選一些沒什麽人去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