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頁)

樂小義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哪怕她恨極了這個人,仍不得不承認,她笑起來好看極了。

女人臉上神情淡然,笑容只一閃即逝。

在樂小義看不見的眸底深淵中,盤旋著久別重逢的眷戀和相見即別的遺憾。

蔥白指尖輕輕按住樂小義胸前的玉墜,女人俯身下壓,嘴唇貼著樂小義柔軟的耳廓,喃喃細語:“小義,別來無恙。”

樂小義猛地一怔,濕熱的氣息拂過樂小義的脖頸,自她耳後激起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女人又側頭親吻了樂小義的臉頰,一觸即走。

不等樂小義從那張出塵謫仙般的面孔上找到一點熟悉的痕跡,女人已起身,攏了攏樂小義的衣襟,一把抽走了樂小義脖頸間的玉葫蘆,笑容恢復了初見時的邪詭:“後會有期。”

她來去如風,像一場肆意狷狂的夢,頃刻間沒了影蹤,唯有淡淡的花香縈繞鼻間,回環縈繞,經久不散。

黑暗的樹林重回寂靜,只余沙沙風動與葉落的聲音。

一滴溫熱的水珠滴在手背,碎散開來,迸濺成透亮的水花。

樂小義恍惚發覺自己臉上不知何時已多了兩道淚痕,眼淚汩汩流淌,擡手去抹,卻越拂越多,半晌不能止歇。

她深吸一口氣,待呼出時,雙肩垂落,像同時呼走了渾身力氣似的,喉嚨裏漏出兩個朦朧的字眼:“小泫……”

十年未見,別來無恙。

樂小義閉上雙眼,黑暗中亮起一蓬朦朧的柔光,一幕幕經年景象自她腦海中閃過,記憶中的人兒一顰一笑歷歷在目,明眸皓齒,璀璨有如萬頃星河。

她幼時被身生父母遺棄在農戶牛車中,身上只得一枚上好的紫玉葫蘆可以辨識身份,繈褓內藏了一頁紙,寫著她的名字和生辰。幸得六旬老婦垂憐,將她養至七歲,老人身染重疾,不久於人世,亡故前留了遺言,告知樂小義她的父母另有其人。

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她長跪街頭,手腳都被凍麻了,仍固執地守著老婦屍身,一下一下磕著頭,祈求好心人為老婦出一具棺材錢,她願為其當牛做馬,還一世恩情。

姬氏夫妻攜幼女自街上過,年僅八歲的姬玉泫生得粉雕玉琢,穿了一件紅紅的錦帛夾襖,圓臉下邊圍了一圈白狐毛,好看得有如天上掉下來的瓷娃娃。

她臨街駐足,水盈盈的黑眸瞅著樂小義,小手拉扯姬千城的衣袖,懇請父親出手相助。

後來,樂小義在姬家府上住了六年,姬家人從不將她當下人對待,姬千城偶然得見樂小義胸前玉佩,道是有緣,此應故人之物,更將樂小義視若己出。

不僅允許樂小義跟隨姬玉泫在教書先生的指導下讀書識字,更親自教導樂小義和姬玉泫修煉。

樂小義幼年在修煉一道上展現出驚人的天賦,七歲開始納氣,不過十三歲的年紀,便已修至體元境三層,即便放在世家宗門內,也是千載難逢的天縱英才。

即便如此,比之姬玉泫,卻還是略遜一籌。

那時候童稚無知,樂小義與姬玉泫感情甚篤,兩小無猜,本以為一輩子就該是這樣,平平淡淡,無憂無愁。

她從不執著於自己的身世,即便姬千城告訴她她的父親叫樂君皓,是一方豪傑,她也不曾向往,更不曾尋根究底,查明當初自己被遺棄的真相。

她只願這輩子都守著姬玉泫。

豈料一朝禍事臨門,萬般繁華毀於一旦。

樂小義睜開水霧彌漫的雙眼,一側首,見身旁立著那柄寒鐵劍。

自當初分別,她便管此劍喚思泫。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認識這把劍的人並不多,除了姬家的仇敵之外,還有姬玉泫。

樂小義翻身坐起,拉開衣襟,拇指撫過空蕩蕩的脖頸。

墜在鎖骨間的那枚紫玉自她出生起便戴在脖子上,從未離身,如今被姬玉泫蠻不講理地奪去,她心裏半分惱恨也沒有,甚至暗暗高興,哭得淚眼婆娑的小臉兒上又浮現出一抹笑意。

姬玉泫還活著,沒什麽比這件事更讓她歡喜。

想到剛才……那個吻。

樂小義情不自禁地回味了一下,頓時面龐一熱,耳根通紅,心裏暗嗤了一聲不知羞。

姬玉泫只是為了給她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