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左詩萱聞言一愣, 遂轉頭看向散落一地的棋子。

比正常尺寸略小的黑白棋子灑在血泊裏,沾了血跡,像點了朱砂墨似的, 讓背後的文字越發鮮明。

這些棋子, 必定對樂小義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左詩萱嘆息一聲, 應下樂小義的請求:“你的傷很重, 先把傷勢穩住, 這些棋子我會幫你收拾。”

“謝謝左師姐。”樂小義咧了咧嘴,試圖笑一下,以免左詩萱擔憂, 可她嘴角勾起的笑容滿是苦澀, 眼睛也淚盈盈的,比不笑更讓人難過。

柳清風走過來, 從左詩萱手中接過樂小義,沉悶地道了聲謝, 隨即一刻不停地離開南三閣,要去寒樓給樂小義療傷。

軒和拍了拍左詩萱的肩:“接下來這裏就交給你了。”回頭看著滿屋淩亂, 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今日是僥幸保下了樂小義,但他們卻連要對樂小義動手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以後那手段通天的高人若還有動作, 他們該如何應對呢?

軒和走後, 左詩萱找來棋盒,將地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撿起,用絹布擦凈, 再投入棋盒裏。

其中有幾枚棋子落在床邊,左詩萱走過去,見樂小義放在枕頭下的佩劍斜斜地露出來一截。

左詩萱試圖將劍歸位,拿起枕頭時,那把寒鐵劍在她眼裏現出全貌,她伸向劍鞘的手卻驀地一頓。

那是一把很舊的寒鐵劍,但因持劍之人細心呵護,每天都會仔細打理,故而即便時日久遠,這劍仍光潔鋒利,除了細微之處的損痕外,劍身上毫無銹跡。

劍鞘滑開約兩寸,露出劍脊處暗刻的“泫”字。

心裏隱約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所有蹊蹺矛盾和疑惑就此有了答案。

左詩萱眸子裏有對真相的驚訝,卻不過於震驚,她無奈地抿起嘴唇,臉上露出兩分苦笑。

樂小義真的與玄天宮有染,有了這一條猜測,再聯系這幾個月來發生的許多事,聰穎如左詩萱不難還原真相。

想必樂小義近來取得聯系的那位故人,就是姬玉泫。

何雲露也是因為得知了樂小義欣慕之人是姬玉泫,這才大受打擊難以接受,甚至不惜離開劍神宗下山歷練。

樂小義來劍神宗八年有余,來時這把寒鐵劍就在她手中,所以她和姬玉泫幼時相熟,中間不知何故分別至少八年,幼時情分得到多麽深厚的地步,才能煉就這樣一顆日久彌新的真心?

在左詩萱的記憶裏,姬玉泫橫空出世震驚天下那一年,似乎恰好就是樂小義來劍神宗的時候。

如果樂小義不是因為受傷錯過了江湖上的消息,也許她能更早地和姬玉泫取得聯系。

腦海裏剛浮現出這樣的想法,左詩萱便搖了搖頭,如今有先天修為的姬玉泫縱然肆意也護不住樂小義,又何況早些年隱有傳聞,姬玉泫泥菩薩過江,自己身後尚是一地狼藉,如何能分心。

一切相遇和錯過都是因緣既定,左詩萱沒有走過這樣的路,卻也能預料到樂小義未來的辛苦。

她的姑母當年為了墮入魔道的樂君皓就已飽受詬病,承痛至今,何況樂小義和姬玉泫之間還是這樣一種為世俗所不容的關系。

左詩萱忽然迷茫,到底該勸樂小義理智,還是支持她選擇自己想要的感情?

她將寒鐵劍恢復原貌,忽然想起前陣子宗會那晚,她在院中開導樂小義的那番話。

——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步調與節奏,也有自己的歸宿。

呵,道理往往旁觀者清,困局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誰也逃不過陷溺於思考時的掙紮和迷茫。

她又怎麽能確定,她認為對的選擇,於樂小義而言,就真的對呢?她不是樂小義,故而再怎麽理解也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那麽她能做到的最大善意,就是不傷害,不幹預,在必要的時候,拉她一把。

嶽州,玄天宮據點。

火光沖天,木質房梁接連倒塌,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石刹腳步踉蹌地扶著姬玉泫從熊熊火焰中走出來,一張臉黑得如同那些被烈火灼焦的墻面,素來少言少語的女人此刻卻喋喋不休地數落著:“你倒是溜得快,如果你再回來慢一點,我就要被那個女人的劍大卸八塊了。”

“少宮主威風啊,不是算無遺策嗎?怎麽居然在梅如君那個女人手裏栽了那麽大個跟頭?”她嘰裏咕嚕一直說話,姬玉泫緩慢眨動的眼睫因耳側聒噪始終無法閉上,自然也沒有力氣反駁。

石刹身上也全是血,步子不太穩,走兩步就要顛一下,邊走還抽出空來冷笑嘲諷:“看你現在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簡直覺得解氣得不行,讓你先前算計我,你再笑笑看呐?笑不出來了吧?呵,姬玉泫,你也有今天!”

“梅如君到底是什麽人呐?能掌握你那麽多信息,甚至策反你安排傳信的密使,這個女人也太可怕了。”說起梅如君,石刹尚心有余悸,“最重要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脫身,我有預感,姬玉泫,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