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樂小義雖然無法動彈, 但意識並未完全消失,她聽見了遠方聲聲震鳴,也覺察到姬玉泫貼近她耳側時的吐息。

以及那一聲……活下去。

她的靈識在識海中掙紮, 幾次想要掙脫束縛醒過來,卻又像被什麽壓制著, 始終無法脫離那片牢籠。

每當她即將醒來, 姬玉泫刻在她額前的印記便會悄然亮起,將她的靈識壓下去, 讓她陷入混沌虛空中的身體繼續沉睡,可體內鴻蒙劍心又悄然運轉, 吸納天地之間靈氣的同時, 也以極快的速度修復她受損的筋骨。

以她的魂魄之力,根本不足以解除姬玉泫給她設下的封印,身外一切動靜化作虛無, 轟鳴之聲消退, 她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可無論如何無法睜開眼睛。

時間在她焦急的情緒之中緩慢流逝, 她感覺自己已被隔絕於天地之外,沒有日升月落, 晝夜更叠,也沒有春夏交替, 時日變遷。

她不知道自己會去往何方,只能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 等待時光老去,萬物消亡。

如此不知過去多少時間,終於有一天,姬玉泫畫在她眉心的符印淡去消失, 樂小義從沉睡之中睜眼,白茫茫的天地間,一片空闊,四下無聲。

這感覺似曾相識,像極了浮屠宮中霧氣彌散,天地空茫的景象,可又不完全一樣。

她的身體浮在空中,天與地之間,無限延伸開去。

原以為此地一切虛無,可她心念一動,腳下便出現一方石階,每往前邁一步,石階就多一格,一級一級,登天之梯,直上雲霄。

樂小義一步一步往上走,走了很久,不見盡頭,但除了腳下這條路,茫茫無際的空間之中,什麽也沒有。

她只能繼續攀登天梯,越往上,天地靈氣就越豐厚,可距離天空越近,所承受的來自天幕的壓力便越大,到得後來,樂小義感覺自己肩上像扛了一座山。

每朝前走一步,這壓力都好像要將她的脊梁壓彎,連雙膝都已發出不堪重負的異響。

她紅了眼睛,一個念頭躥升上來,心裏有個聲音問她,你要不要放棄?

放棄?

樂小義捫心自問,她還有什麽可放棄的?

不知道繼續堅持有什麽意義,更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她踏出的每一步,所做的一切努力,除了自我寬慰,還剩下些什麽?

她連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都不知道。

無能為力,無所作為。

她只是,想活著從這裏出去。

想要對得起姬玉泫的囑托。

她再踏出一步,雙肩猛地向下一沉,體內氣機翻湧,幾乎破開她的身體,從胸口喧囂出來。

樂小義撐著雙膝大口喘氣,待胸口悶痛的窒息感稍稍減緩,又一步邁了出去。

轟——

像一整座山當頭砸在她身上,她膝蓋一軟,噗通跪在石階上,尖銳的棱角磕破她的膝頭,血跡浸潤石表,一階又一階。

不記得自己走了多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失去了意識。

霧茫茫的天地中,一段由下至上延伸的階梯依然沒有盡頭,但一道虛影卻憑空出現在昏迷的樂小義身邊,席地而坐,望著腳下兩條色澤鮮艷的血痕,喃喃念道:

“四百九十三萬六千五百七十二步,合一百六十七個晝夜並三時一刻。”

將近半年。

樂小義從踏上石階的第一步,到徹底昏迷,期間一步未停。

“大毅力者,得天地之眷顧。”其人說著,伸手撩開樂小義耳側的發,露出那張清秀精致的臉頰,“我樂氏子孫有此後人,不負十萬載光陰。”

·

樂小義睜開眼,意識渾渾噩噩間,陡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她翻身坐起,卻忽然發現那漫長無盡的石階消失不見。

她坐在一方石台上,道路向前延伸,約莫百步開外,有一座巨大的石拱門。

門上有字,字形十分古怪,像古體字,可樂小義沒能認出它們的意思。

可隨即,樂小義瞳孔一縮,視線落於門前一方石碑上,那黑色的碑看著眼熟,她已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不過,這石碑上沒有“神”也沒有“魔”,表面平整,空無一物,只側方鐫刻一行小小的古體字:鴻蒙萬古,執掌乾坤。

鴻蒙?

樂小義敏銳地從這兩個字中嗅到什麽,此鴻蒙,可是彼鴻蒙?

她撐著身子站起來,可一動,先前沒注意的疼痛立即變得清晰起來,雙膝疼得發顫,她險些一個踉蹌又原地摔倒。

樂小義倒了一口氣,疑惑地看著自己膝上的血跡,照理說,這種程度的傷勢,她的身體不多一會兒便能自愈,可為什麽,這膝上磕出來的傷口,竟然絲毫沒有要愈合的痕跡?

她盤起雙膝,運功療傷,赫然發現膝蓋恢復的速度當真極為緩慢,就好像她血脈中的療愈之能忽然消失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