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頁)

“遊擊隊員們很擔心,在山裏面用望遠鏡望著據說只有一個人沒有穿軍裝,那當然是入江先生羅。一定是這個人勸說了其他的日本兵。聽說他一抱起頭部,其他的日本兵就擡起了腳,把屍體輕輕地放進戰壕,不是粗暴地扔進去的。是這樣的吧?還聽說入江先生和其他的日本兵都作了默禱。”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入江說。

‘是呀可是,現在的時代就不太會做這種理所當然的事。人與人之間本來有些事是應該把恩怨置之度外的。但是戰爭把人們弄瘋狂了。入江先生的心並沒有因戰爭而瘋狂。我聽到這些情況,十分尊敬先生。”

映翔凝視著入江的眼睛好似潤濕了。

“情況不是這樣呀!”入江心裏這麽想。他想說明當時的情況,但不知什麽原因,沒有說出來。

說是逃進山裏的遊擊隊員從望遠鏡裏看到了這些情況。但他們並未聽到當時的談話。即使聽到了,也不會懂得日語。他們判斷的基準,只是憑眼睛看到的情況。

第一個稱贊陣亡的遊擊隊員是了不起的人,並不是入江,而是長谷川上等兵。士兵們圍攏在屍體的周圍,並不是要鞭笞屍體來復仇。誇張一點說,他們是懷著一種敬畏的念頭來悼念英雄的死。

可是,這種心理活動不在現場是不會理解的。

第一個抱起屍體的,確實是入江。以後大家輕輕擡著屍體,嚴肅地把屍體放進戰壕。僅從這些現象來看,也許好象是入江說服了士兵們。

而且人們已有了一種先入為主的概念,日本兵都是惡鬼、畜牲,所以作這樣的判斷也是很自然的事。

現在即使入江說明了情況,恐怕也會被理解是出自個人的謙虛,或者認為是宣傳日本人也有人道的謊言。

“在日本人當中,我認為只有入江先生是可以信賴的。”

映翔的話中帶有感情。

人的信念有時也可建立在誤解之上。

這時,李東功走了進來。

“入江先生,聽說您今天是撿了一條命呀!”老人這麽說。

“是呀,真危險啊!”入江回答說。

“那是臥龍的部隊嘛,夠厲害的吧。”

“臥龍?”

那是指揮這一帶最強大的遊擊隊隊長的別名。人們稱他臥龍司令。他的本名誰也不知道。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原來是他的部隊呀!”

所謂臥龍,原是《三國演義》中著名的諸葛孔明的別名。

孔明是一個天才的戰略家。現在當作一個神出鬼沒的遊擊隊長的別名,應該說是很恰當的。不過,在入江的腦子裏,所閃過的卻是sleeping dragon這個英語詞組直譯的臥龍。

“他是一個半傳說式的英雄,有的人懷疑他的實際存在。但是,臥龍司令這個人,確確實實是確有其人的。”李東功這麽說後,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了侄女一眼。

入江想起了自己被遊擊隊監禁時所聽到的臥龍司令與映翔的談話。他們的意圖看來好象是要停止已經沒有多大意義的遊擊活動,而要投入真正的政治運動。從他們談話的情況來看,這似乎已經基本上決定了。

他們大概是想把襲擊運輸隊的行動,當作遊擊活動停止而最後留下的禮物。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只不過是一種儀式。所謂儀式,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難道能為這種儀式而犧牲一個人的性命嗎!?

那個令人懷念的小湯的生命,難道就這麽廉價嗎?

‘他是一個怎樣了不起的人物,我並不了解。不過,他對部下的生命是否看得太輕率了?我是這麽想的。”入江無意識地說出了這些話。

關於sleeping dragon-臥龍司令,入江只見過他臉上蓋著一本書、躺在躺椅上的樣子和他站在灰色的院子裏的背影。

不過,也許他從臥龍與映翔站在一起,以及當時他們的談話中,感到他們兩人的關系有點特殊,因而在下意識裏對臥龍抱有反感。入江平時不太說別人的壞話,這時竟說出了這樣譴責性的話。

“戰死的遊擊隊員是為了解救他的夥伴們而捐棄自已的生命的。”映翔說。

“是的,是這樣的。”李東功也激動地說:“這是英雄的死。他這個人平常是很幽默的……”老人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

透露出自己很熟悉死去的遊擊隊員.那就等於是坦白出跟遊擊隊有來往。李東功終於想起了對方是日本人,因此閉口不說了。

入江卻有些話不得不說:“他的死確實是英勇的。不過,間題是指揮官為什麽要強制進行必須要把他置之死地的作戰。”

“這個問題跟您說了恐怕也不會明白。”映翔這麽說後,咬緊了嘴唇。

“我明白。”入江說:“他們必須要作戰這一點我是十分了解的。問題是作戰的意義,有沒有價值。難道可以用一條人命來換取兩馬車的彈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