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79年5月24日(第2/5頁)

但是,老醫生最後還是對治好優希的病失去了信心,向優希的父母介紹了雙海兒童醫院。雙海兒童醫院是有數的幾家掛了兒童精神病科牌子的醫院之一,設備也很好。優希的父母動了心,決定把優希送到這裏來住院。

“媽,”優希盯著“兒童精神病科”的牌子,小聲問,“我是不是很臭?”

志穗立刻打斷了她:“別胡說!”

優希的視線從牌子上離開,轉向大廳後部的小賣部。小賣部很小,從優希的位置可以看到有賣文具、塑料玩具什麽的。

兩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一個用繃帶包著頭,一個用眼罩捂著眼睛,手拉手進了小賣部。同時,一個穿著中學生制服的少年拄著拐杖從小賣部裏走出來。

“怎麽回事?怎麽這麽慢?”志穗嘟囔著,朝停車場方向望著,“你爸爸拿著住院申請書呢,怎麽這麽磨蹭。優希,好好在這兒等著,別動地方,知道啦?”優希沒有答話。“媽媽去去就來。”志穗說完就走出醫院大門去了停車場。

志穗剛走,優希就從長椅上站起來,朝小賣部走去,走到小賣部她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順著樓道朝醫院後部走。

來的路上看見醫院是面山靠海建的,還看見大海波光粼粼,耀眼的光斑在海面上跳躍。那是真正的光。看到那光,醜陋的自己好像就要溶化了,而且一點兒都不感到害怕。真想沐浴著那光,永遠溶化在那光裏。

順著樓道走到頭是緊急疏散用的太平門,優希轉了一下門把,很容易地就把門打開了。出了門是一條連接病房的非封閉走廊。優希離開走廊,來到院子裏。一條沒有頸圈的狗,搖著尾巴奔向優希。油亮的毛皮,很可愛的樣子,好像期待著會得到什麽賞賜似的,拼命地搖著尾巴撒嬌。心情煩躁的優希沒有理它。大概是覺得在優希這裏不會得到什麽吧,那狗跟在優希身後走了一會兒,突然轉變方向,朝著白色病房一樓的一個打開的窗戶奔去。

優希發覺那狗跑了,不由地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只見從窗戶裏伸出的一只小手一揚,扔到地上一塊東西,那狗跑過去,叼起來吃了。優希仿佛可以聽見那個住院的孩子歡快的笑聲。突然,優希意識到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趕緊離開了。

在日照不太好的醫院的西側,是一棟L形病房。優希覺得那病房從形狀到氣氛都讓人感到不快,於是避開它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碰到了圍墻,沿著圍墻又走了一段路,看見一個鐵柵欄門,門插著,但沒上鎖。優希打開柵欄門走了出去。正面山上一片新綠,從右側吹過來的初夏的風,送來陣陣草木的清香。

優希背著風,沿著一條小路向左側的大海走去。小路的盡頭是高高的堤壩,堤壩上密密地種著繡線菊,絨線球似的小菊花,築成一堵潔白的墻。優希分開繡線菊向堤壩上爬,可憐的小白花紛紛散落。

爬上堤壩一看,長滿了白車軸草的斜坡一直向下延伸到海邊的松森林。優希從堤壩上飛快地跑了下去,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一口氣穿過松森林,在踏上沙灘前一瞬間被樹根絆了一下,重重地撲面摔倒在地上。

一點兒都不覺得疼。優希一挺脖頸,從沙土裏擡起頭來。濃濃的海水的味道,撲面而來。十字形的波光,在眼前閃爍。含有鹽分的黏糊糊的風,吹拂著臉頰。

優希站起身來,也不去理會臉上身上的沙子,徑直向大海走去。沙灘上一個人也沒有。

優希摘掉帽子,脫掉上衣。還要衣服幹什麽,只要能永遠溶化在那光裏,什麽都不要!

脫左邊的袖子時,被繃帶絆住了,手腕上的傷還很疼。優希不顧一切地把袖子拽下來,緊接著脫掉棉褲,走向大海。一陣排浪打上來的時候,她把內衣也脫光了……

2

雙海兒童醫院北側,跟各個病房同樣的一座二層建築,是縣立養護學校分校的教學樓。住院的孩子們在這裏學習。分校設有小學部和中學部。小學部孩子少,二三年級合設一個班,四五年級合設一個班,一年級和六年級各設一個班,加上智力障礙的孩子的一個班共五個班。中學部一二三年級各設一個班,再加上智力障礙的孩子的一個班一共四個班。

來教室上課的學生是很不固定的,完全根據孩子們的病情。插班退學是常有的事。患心臟病等慢性病的孩子們上課時情緒低沉,而在外科住院的孩子們則很開朗,除了打著石膏不能動的部分以外,可以說是朝氣蓬勃,充滿生機。

分校裏學生的層次反差很大,性格內向的孩子被欺負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尤其被孤立的是那些在兒童精神科病房住院的孩子。

醫院西側的那棟L形病房就是兒童精神科病房樓。聽說那是結核療養院時代晚期患者的病房樓,至今還有當時死亡的結核病人的幽靈出現。現在叫八號病房樓。但是孩子們不叫它八號樓,而叫它動物園,在動物園裏住院的孩子們每人都有一個動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