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980年 春(第3/12頁)

沒想到長頸鹿勃然大怒:“當那樣兩個人的兒子,為什麽是好辦法?怎麽個好法?”

刺猬不知所措地:“你希望我反對呀?”

長頸鹿沒話說了:“那也不是……”

“看來,你的親生父母不會來接你出院,更不會跟你一起去爬山……時間可是不多了。雖然不是那麽令人滿意,但我覺得他們都是好人。”

“你看,你在嘲笑我了吧?反正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在嘲笑我,找那麽兩個窩囊廢當父母!”

“我沒嘲笑你。”

“住口!”長頸鹿撲過去,一頭把刺猬撞倒在地,然後跑到廁所裏拼命地踹門,踹了門還覺得不解氣,拿起拖把就要砸鏡子。

“有澤!你想幹什麽?”聞聲趕來的男護士大喝一聲。

“討厭!”長頸鹿狂叫著舉起了拖把。

“關你的禁閉!扣你的分!”男護士又喊了一聲。

真要被關了禁閉,出院可就沒門兒了,更不用說去爬山了。長頸鹿把拖把放下來,小聲嘟囔著:“我只不過是想用拖把擦擦地。”說著真的馬馬虎虎地擦起地來。

“要擦地你就好好兒擦!

長頸鹿使勁兒擦著地:“這樣總行了吧?”

擦完地,長頸鹿扔掉拖把,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起臉來。洗完臉,也不關水龍頭,呆呆地盯著流進排水口的水。

“長頸鹿……”有人在關切地叫他。

扭頭一看,是刺猬。

“你要是再說廢話,我殺了你……”長頸鹿看都沒看刺猬一眼。

刺猬在廁所門口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默默地走了。

這天夜裏,長頸鹿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母親、父親跟已經死去的祖母,三個人在一起高高興興地吃晚飯。但是,他不知道他自己在哪裏,也看不出那三個人注意到他。

“我在這裏呀!”長頸鹿說。可是他們誰都沒聽見似的,只顧哈哈大笑。

“那孩子,不要了吧?”父親說。

“那孩子不在,太好了!”母親說。

“這樣的話,全家就能過好日子了。”祖母頻頻點頭。

長頸鹿大聲叫喊起來。三個人還是聽不見,有說有笑地繼續吃飯。飯桌前邊有一個位子是空的,誰也沒有看那個空位子一眼。

長頸鹿哭了,哭著哭著醒了。隔著簾子,聽見同病室的人都在熟睡,他坐起來,雙手抱著膝蓋,發現自己滿臉是淚。

長頸鹿狠狠地用手抹了一把臉,憤憤地罵道:“我扔了你們!”

第二天,長頸鹿找到小野,說希望跟叔叔嬸嬸取得聯系。

刺猬覺得,麻理子接他出院是不可能的,那個名義上的繼父首先就得反對。他出院以後,除了兒童教養所以外,沒有地方收留他。怎麽才能進兒童教養所呢?為此他專門跑到圖書室去借了一本有關這個問題的書。可是,書上只寫著各種調查方法和診斷方法,以及家長同意等條件,沒有寫著孩子自己如何申請進教養所。

麻理子是絕對不會同意自己進教養所的,她不願意被人指責為沒有做母親的資格。這也是她寧願把刺猬送到醫院來住院,也不願意把他送到兒童教養所的原因。她還有那麽一點兒自尊心。

所以,刺猬想出院以後自己一個人生活。當然,這也得求麻理子在出院的問題上表個態,說個假話,就說出院後由她撫養。實際上,刺猬將自己單過,靠送報紙什麽的過活。

就在長頸鹿跟叔叔嬸嬸聯系的那天晚上,刺猬一咬牙,給麻理子打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男人。刺猬猶豫了一下,盡可能粗聲粗氣地說:“麻理子在嗎?”

“你是哪位呀?”對方用懷疑的口氣問道。

“朋友。”刺猬回答以後,聽見了歌聲和撒嬌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刺猬才聽見麻理子笑著接了電話。

一聽是刺猬,麻理子立刻大發雷霆:“你是怎麽回事?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往店裏打電話嗎?”

刺猬嚇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我想出院。”

“別說混蛋話!”

刺猬覺得麻理子立刻就會掛電話,連忙說:“出院以後我找份提供宿舍的工打,一個人單過,不打擾你們……”

“我馬上就去醫院看你,不許再給我打電話!”麻理子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刺猬沒有勇氣再打電話。回到病室,長頸鹿問:“怎麽樣?”他知道,刺猬打電話肯定是跟他母親商量出院的事。

刺猬什麽也沒說。

因為病室裏有別人,刺猬和長頸鹿來到晾衣服的陽台上。按照院規,晚上是不準出來晾衣服的,但除了這裏,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說悄悄話。

外邊很冷,晚風吹來陣陣濤聲。透過圍著金屬網的陽台,可以看見一輪冰涼的月亮。

“沒希望嗎?”長頸鹿站在刺猬身後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