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997年 初冬(第4/25頁)

祈禱完畢,伊島用溫和的聲音對優希說:“死去的人,有時候會成為我們的精神支柱。”他看著優希,微微一笑,“我們要把他們作為精神支柱,認真地活下去。不必焦躁,也不要忘記,好好兒珍惜,活下去就是一切。”

優希雙手撐在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頭去,向伊島行了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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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天下起了大雨。兩個警察來到多摩櫻醫院,找優希詢問梁平的下落。

“不知道。”優希誠實地回答說。

優希沒有對警察說早川奈緒子來過醫院的事。當然,警察也沒問。

下班以後,優希給梁平的手機打電話,沒開機。又給笙一郎打電話,電話設定在錄音档上,也沒通上話。

第二天,優希參加了奈緒子的葬禮。

天還沒亮的時候,雨停了。天放晴以後,蔚藍的天空好像高了許多。殯儀館入口處的花壇擺著菊花,烘托著寧靜肅穆的氣氛。伊島在入口處迎候來賓,優希沒跟他說話,只朝他點了點頭就進靈堂去了。

祭壇上方掛著奈緒子的遺像。那是一幅好幾年以前的照片,比優希見到的本人年輕得多。一位跟奈緒子長得很像的男士站在死者家屬的位置上,大概就是她的哥哥吧。

參加葬禮的大多是年齡較大的男人,大家心情沉重,面部表情充滿惋惜。優希能感覺到人們是非常喜歡奈緒子的。

優希還注意到,殯儀館周圍,有不少車上坐著人,既不開車,也不下車,分明是便衣警察。優希跟大家一起送殯的時候,往四周看了看,她覺得梁平說不定會過來的。

突然,遠處一座大樓的陰影處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轉眼就不見了。

參加完奈緒子的葬禮以後,一晃十幾天過去了。這天,優希是前夜班,她打算利用白天的時間到笙一郎的事務所辦理聰志的人壽保險手續。

最近這些天,優希一直在給梁平和笙一郎打電話,但是跟誰都聯系不上。她覺得奇怪,決定利用這個機會找一找笙一郎。

事務所的門鎖著,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答應。在附近問了問,誰也不清楚。於是優希又到位於自由之丘的笙一郎的公寓去了。公寓的門也鎖著,門口的郵箱裏塞滿了各種郵件,看來笙一郎已經很長時間不在家住了。梁平和笙一郎好像都銷聲匿跡了。

優希穿過商店街返回自由之丘車站的途中,感覺到背後有人在注視著她,回頭一看,除了買東西的顧客以外,看不出有誰在注意她。快到車站的時候,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還是看不出有誰在注意她。

坐車去醫院的途中,在武藏小杉站換車。以前每天回家都在這個車站下車。今天,優希不由自主地走出車站,朝著住了很多年的舊家走去。

優希委托笙一郎把地皮賣了,前幾天,在沒有得到笙一郎的任何通知的情況下,優希的賬戶上多出一筆數目不小的款子,是某個房地產公司匯過來的。

優希站在已經成為空地的舊家前邊,既不覺得悲傷,也不覺得痛苦,只覺得渾身無力。這裏已經沒有一點兒志穗和聰志生活過的痕跡,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活過的證明,僅僅存在於優希的記憶裏,連這一點優希都感到虛妄。她甚至對自己的存在也感到虛妄。

幸運的是,一直到返回車站,也沒碰上一個認識她的鄰居。

下午3點多,優希提前來到醫院。剛進護士值班室,一個年輕的護士就告訴她,長瀨麻理子被要求出院,準備接收她的養老院的人來了。優希聽了直奔麻理子的病室。

“對,對,再握上點兒勁兒!”

優希走到麻理子的病室前邊的時候,聽見了一位女士生疏的聲音。進去一看,只見一位高個子女士正站在麻理子對面,握著坐在床上的麻理子的左手,試她的握力:“再使點勁兒行嗎?”

優希走進病室問道:“對不起,請問您是……”

高個子女士回過頭來的同時,優希看見了站在病室右側的笙一郎。

笙一郎“啊”了一聲。優希沒說出話來。笙一郎出現在這裏當然使她感到吃驚,但更使她感到吃驚的是笙一郎的精神狀態。笙一郎明顯消瘦了許多,而且臉色很難看,憔悴得不成樣子了。眼神沒有活力,是那種遊移不定、自甘沉淪,甚至可以說是危險的眼神。

“我準備把母親送到養老院去,這位是養老院的院長。”笙一郎把高個子女士介紹給優希,然後又把優希介紹給高個子女士,“這位是一直照看我母親的人。”

“您好!您辛苦了!”高個子女士向優希鞠了個躬。

優希連忙還禮。

笙一郎繼續介紹說:“是千葉縣的一家養老院,我已經去看過了,條件很好。我看過很多養老院,這家養老院可以說是最適合我母親的。今天院長出差來東京,在我的再三要求下,院長答應先過來看看,然後決定是否接受。”笙一郎說話的速度很快,給人一種焦躁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