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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犯大錯”這句話之所以能在麟太郎心裏引起共鳴,大概是被父親的活法以及父親對兒子過分的期待嚇怕了吧。麟太郎不希望有什麽波瀾壯闊的人生,沒有做所謂“人上人”的野心,也不想名垂千古。與其像父親那樣一輩子追求夢想而毀壞了自己和自己的家庭,還不如無聲無息地度過簡樸的一生。當夢想破滅,知道自己什麽也不會到手的父親,為了發泄受到屈辱之後的情緒,整天在家裏發脾氣。麟太郎從心底裏恨這樣一個父親。

現在馬上就要見到的河島老人,大概就是父親那樣的一個人。

他會把自己關在一個狹小的世界裏,拒絕一切外部幹涉。扯破了嗓子大喊大叫,除了自己以外,把一切都看成敵人的河島,不用見面也知道是那種最讓人討厭的人。麟太郎覺得自己很可能不敢看河島的臉。

河島家的房子看上去是一所已經荒廢了的房子。這所從來沒有翻蓋過的破房子,外觀看上去非常淒慘。附近的地皮已經被政府收購,只有這一座破房子,就更顯眼了。木造平房的外墻黑糊糊的,很多地方木板都露了出來,縫隙很大,可見室內居住環境是很差的。就這破房子,河島還堅持在裏邊住著不翻蓋,可見他是多麽頑固。

“家裏有人嗎?”

河島家門口連個門鈴都沒有,上村只好沖裏邊叫了一聲。河島已經七十五歲了,早就不工作了,整天在家裏待著。果然,門裏邊有動靜了。

“誰呀?”一個粗魯而沙啞的聲音在門裏邊響起。

站在木村身後的麟太郎看著他怎麽應對,沒想到木村很幹脆地自報家門:

“我是市政府的木村,好久沒來看望您了。”

“當差的呀!”河島在門裏邊嘟噥了一句。

麟太郎還以為要吃一個閉門羹呢,不料河島很痛快地就把門開開了。從裏邊出來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叫人不敢相信他是一位老人。

河島比上村高半頭,比年輕的麟太郎也要高好幾公分,肩膀比上村和麟太郎都寬。他穿一件套頭運動衫,看上去還真像一個運動員。

“什麽事?”河島瞪著大眼問道,嚴厲的目光射在麟太郎臉上。

麟太郎聽說過河島是個大個子,但其威懾力超過了麟太郎的想象。在河島那嚴厲的目光的注視下,麟太郎被嚇得直哆嗦。

“很長時間沒有來看望您老人家了,實在對不起。河島老先生,現在您能勻出一點兒時間來跟我們談談嗎?”

上村跟平時說話的口氣完全不一樣了,變得非常謙恭。在公務員裏,會這麽說話的人很少。如果公務員們都像上村剛才那樣說話,那麽在哪兒都不會出問題。“這都是被河島訓練出來的吧!”麟太郎在心想。

“好吧,進來吧!”

讓麟太郎感到意外的是,河島點了點頭,把兩個市政府的職員讓了進去。大概河島從來沒有過把來人堵在門外的舉動吧,上村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只說了聲“打攪了”就往裏走。麟太郎向河島鞠了一個躬,跟在上村身後。

家裏同樣是非常破舊。矮腳桌、衣櫃、掛鐘、電視、暖水瓶,全都是老式的,可以說是一個昭和年間一般居民生活的典型例子。

生活用具要麽漆皮剝落,要麽臟兮兮的,這個家就像是一個垃圾收集站。

河島“撲通”一聲坐下來: “家裏沒有女人,沒人給你們倒茶,聽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沒關系。"上村在起了毛的榻榻米上跪著往前蹭了幾步,就那樣跪在了河島對面。麟太郎藏在上村身後,躲著河島的視線。

“我先告訴你吧,我到死都不會動地方。”河島突然先發制人。

麟太郎心想:“這還怎麽往下談啊?看上村怎麽說吧!”

“我們非常理解河島老先生的心情。今天不談地皮的問題,就隨便聊聊天。"

“聊天?我可不像你們這些當公務員的,有的是閑工夫。"河島是個沒有任何職業的獨居老人,卻說公務員比他還有閑工夫,跟社會上有人說公務員是“稅金小偷”如出一轍。麟太郎認為,跟這樣

一個老人絕對談不出什麽結果來。

“請您別這麽說,還是陪我們聊一會兒吧!您知道嗎,前些日子,在這條路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位老人被從後面來的自行車撞倒,胳膊骨折了。’

麟太郎坐在上村身後,看不見上村的表情,但從聲音裏可以判斷出,他對河島那些不講理的說法,沒有表現出一點兒生氣的樣子。“真是公務員的典範!”麟太郎感慨萬端。

“不知道!跟我有什麽關系嗎?”看來河島是明明知道,卻故意說“不知道”。如果河島真不知道自己跟那起交通事故有關系的話,那他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