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知道啊。”日比野說。
“他知道卻不告訴我們,這是為什麽?他曾試圖告訴我們,還是壓根不打算告訴我們?”
“可能想過告訴我們吧。”日比野也許只是相信如此。
“但是我們什麽都沒被告知。這就表示優午想要告訴我們,卻做不到。還是……”
“還是?”
“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是他可能已經告訴我們了。”我說。
日比野瞪大雙眼,表情猙獰。“什麽意思?”
“優午知道自己會被殺,也知道無法避免。”我說。
“為什麽?”
“因為它是稻草人。”我遺憾地說,“它不能走路,也無法抵抗。”
“這麽慘嗎?”
“但它可以找人保護它,比如我們。”
日比野的眼中突然出現了些許光輝,他問:“我們嗎?”如果真是這樣,他會感到自豪吧。“可是,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有沒有可能,優午已經告訴了我們它會死,只是我們完全沒有意識到?”
“有嗎?”
“也許他以暗號的方式告訴我們了。”我一邊說一邊思考,然後“奧杜邦”這個詞便脫口而出。
“什麽呀?”
我向他說明昨晚發生的事。告訴他我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便去找了優午。我沒有詳細描述對話的細節,只告訴他在對話結束時,優午對我說“去問問田中奧杜邦的故事吧”。
“啊,什麽啊,奧杜邦的故事啊。”出乎我的預料,日比野非常平靜,甚至有些失望。
“怎麽?你知道?”
“我聽田中說過。”
“不喜歡那個故事?”
“並不是。很有趣。”
“那個與優午的死是否有關?”
“不知道了。”日比野歪歪頭。他瞟了我一眼,那個眼神不同於以往。他可能想要對我說:最後一個見到優午的人,是你啊。
田中在家。我按響門鈴,走廊上便傳來拖著步子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門才開。
日比野沒有說早上好或好久不見,只是舉起右手,算打了個招呼。
“真是稀客啊!”田中應道,語氣裏不像有厭煩情緒。
他的眼睛下面有青黑色的、深深的黑眼圈,應該不是睡眠不足或疲勞導致的,而是日積月累、難以消除吧。
“這是我朋友,伊藤。”日比野如此介紹道。
在來時的路上,日比野告訴我,田中無法外出工作,靠在家中代筆寫信來維持生計。他的家是一幢二層的木制小樓,蓋在像是誰施舍來的狹窄土地上。房子背後是一片樹林,榻榻米很可能會被濕氣侵蝕而發黴。我認為這樣的環境不適合居住。
“找我有什麽事兒?”田中繃著臉說,他的右腳向外翻出。
“這個伊藤,想聽聽奧杜邦的故事。”
能看到血色在一瞬間自田中的臉上退去。“為什麽?這麽突然?”他皺起眉頭。
“是優午告訴他的。”
“優午?”田中的表情像是看到了鬼。說起來,優午已經死了,確實和鬼差不多。田中苦著臉,呻吟道:“優午已經死了吧……”失去朋友的男人緊咬嘴唇的樣子,看上去竟和拼命隱藏罪行的罪犯差不多。
“對啊,優午死啦。”日比野譏諷道。
“這座島以後會怎樣?”田中嘟囔著。
“大概日子會越來越艱難吧。”日比野聳了聳肩,“先不說這個了。優午昨晚對伊藤說,值得聽一聽奧杜邦的故事。”
田中不打算請我們進屋去坐,說是因為家裏被鳥弄得一片狼藉。這個理由很奇怪。“被鳥?”我問道。日比野卻比田中更快開口:“田中非常喜歡鳥哦。”
仿佛為了作證一般,鴿子的叫聲恰好從房間深處傳來。
田中點點頭,板著臉說:“我家養了十只鴿子、十只鸚鵡,沒有留給人待的地方。”他的嘴邊堆滿皺紋,看上去很顯老。
“十只鴿子,這麽多啊?”
“房間裏都是鳥,不是人待的地方。”
這時傳來振翅的聲音。我正想著這聲音就在耳旁時,日比野“啊”地叫了一聲。有一只鴿子從田中背後飛出,筆直地朝著玄關飛來。雖然速度不算快,但飛得很低,我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關門!”田中大叫。日比野像個聽話的仆人,立刻關上了門。鴿子大概發現出口被堵住了,向上飛到了玄關邊的窗簾杆上停下了。田中連忙將鴿子抓起來,小心地將它帶回了房間。
“鴿子啊。”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咕——咕——咕咕!”日比野模仿得惟妙惟肖。
稍微過了一會兒,田中又出現在了玄關。“如您所見,我家全是鳥,占滿了整個房子。”
我不知道捉鴿子需要耗費多大的體力,但能看到田中一臉疲倦、滿頭大汗。
“這樣的話,我們出去吧。”日比野指著玄關,“但最好別四處走動,拖著一條腿的樣子真是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