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打算殺旅鴿嗎?”
“想獵殺傳說中的鳥,然後做成標本賣掉。”
我一直對一件事感到好奇,對我而言這個問題很重要。
“你有這樣的腿,能殺得了曾根川嗎?”
田中的聲音充滿困惑,他說:“但有人拜托我那麽做。”
“是優午嗎?”
“是的。它讓我那天晚上把曾根川叫出來,叫去昏暗的河邊。曾根川立刻就來了。我對他說可以用鴿子做交易,他就來了。”
“然後呢?”
“周圍很暗,我拿著一塊從附近撿來的石頭。我想過如果曾根川攻擊我,我應該無力還手。我確實感到有些害怕,就下意識地撿起了腳下的石頭。”
“你用石頭打他了?”田中有那樣的腳,曾根川應該能輕易逃跑呀。
此時田中試探性地問我:“那個是你幹的嗎?”
果然。“可能是我。”我回答,“那時有一道光,對吧?”
“嗯,有一道光。我面對著曾根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只是按照優午所說,把他約出來了。然後那時出現了一道光。那是什麽,手電筒?”
“那是自行車的車燈。”原來我並非與這起事件毫無瓜葛,我也關聯其中,原來如此。
“是嗎……是自行車啊。那道光照到了曾根川,也照到了我。然後那家夥不知道呻吟了一句什麽,就跌倒了,掉進了一個坑洞裏。他就倒在我的腳邊,嚇得我立刻丟下了手中的石頭。那道光太耀眼了,而我丟下的石頭正好落在了曾根川的頭上。”
我立刻意識到那是若葉做的陷阱。曾根川掉進了她做的陷阱裏。她肯定也被優午吩咐了任務,事實上若葉確實說過“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做一個能容一個人的陷阱。
“這可能是優午自殺的原因吧。”我自言自語道。
優午的死,讓每個人都下定決心去承擔“任務”。為了實現稻草人最後的願望,被托付的人都非常認真,他們覺得那是遺囑。優午預見到了這一點。它期待著,如果它死了,島民就會認真地將“任務”做好。
若葉按照要求用雜草做了陷阱,然後曾根川掉進去了。
“難以置信吧?我並不是為了殺曾根川才出現在那裏的,也沒有故意用石頭砸他。聽上去像在狡辯,但這是真的。”
“我相信你。”因為優午也曾對我發出過指令。和田中一樣。可以說我們都是被優午安排好的。
關於任務,我還想到了一件事。是日比野的約會。為什麽佳代子小姐會突然和日比野約會?如果那也是優午的指示,我便可以接受。
對啦,她不是說過“我被選中了”嘛。這麽說來,那不就是因為被優午拜托而感到自豪嗎?
要是沒有那個約會,我就不會去騎自行車,也就不會打開車燈。如果沒有燈光,曾根川或許就不會摔倒。
“啊,石頭。”我說。
“對,我手裏的石頭落在那人頭上了。”田中的語氣很平靜。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轟時的情景,那時他在河邊撿石頭。當時他說是優午拜托他撿的,那也許也是準備工作。轟將石頭都移到河邊,毫無疑問,那是在準備兇器。
拼圖一塊塊填充入位。
“一聲不吭,曾根川就那麽倒下了。”田中看著腳下,仿佛能看到曾根川一樣,他說,“意識到曾根川已經死了的時候,我什麽感覺都沒有。連後悔之情都沒有。”
“石塊是因為地心引力才掉下去的。”
“我當時只想著優午。尤其是將優午分解的時候。”
我一邊聽他結結巴巴地說著,一邊在腦中重現當時的場景。
田中帶著鳥,在優午本應站立的田地裏鞠躬的場景。那是發自心底、認真到可怕的鞠躬吧,其中包含著謝罪、感謝、敬意和後悔。他做了正確的事情,還是犯了錯,我無從判斷。
“我的心越來越痛,非常痛,”田中說,“我覺得自己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並因此感到非常苦惱。”
所以,他拖著不靈活的雙腿,爬上了這麽高的地方。
“你又為什麽爬上來?”
我回答說:“我想從這裏看看風景。”我是為了仰望這片宛如藍色幕布一般深邃的夜空而來的。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真好。”
“你對日比野有什麽看法?”
田中想了想,回答道:“他怪怪的。”
“今天他被一個人說‘你總給島上的人添麻煩’。”
田中沒有反駁。“我也一樣,總給大家添麻煩。”
“很難往下爬吧。”
“是時候走了吧。”
他沒有請求我保密、不要說出真相,也沒有自暴自棄地要跳下去。
最後,我差點兒說出“也許優午是在向人類復仇”,但話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也許這是優午對出於取樂而屠殺旅鴿、砍伐森林的人類所進行的小小的報復。操控人類去殺人,一種幼稚的報復。也許那對鳥根本不是旅鴿,優午只是以讓人殺人為目的做出這些事。就像櫻用手槍殺人一樣,稻草人選擇了只有稻草人才能做到的方式。也許那個稻草人根本不是人類的夥伴。但我沒把這些話對田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