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秘聞 2

一般來說,別墅是用來休假的地方。

辰野先生忙到沒有休假的話,就很難來飛雞館了。然而,我想了一下,在一年之內,我沒有從辰野家接到過任何聯絡。

我無法詢問辰野先生,“您為什麽不來呢?”雖說我接受委托管理飛雞館,但只不過是個傭人,要安守本分。因此,我寄了一封信。在前降家從事外聯工作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消息很靈通的人。托那個人的福,我獲得了許多便利。

我給那個人寄了一封信,打聽事情,問他有沒有聽說過關於辰野先生工作和家庭方面的變故。

預付金到位之後過了十天左右,我收到了回信。收信人姓名上寫著“屋島守子小姐”,這筆跡很令人懷念,在拆信之前,我撫摸了這些字好幾遍。繼時令問候以及近況報告之後,信裏寫著這樣的一段話:

你要打聽的辰野家的事情如下:根據調查,我得知辰野家的夫人在去年五月去世了。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吧,據說你所任職的飛雞館,原本是為了夫人而建造的。以下只是我的猜測,辰野家的家主很有可能是在回避飛雞館——因為會勾起對夫人的思念。

我嘆了一口氣,把這封信扔進火爐裏。

我不知道夫人已經去世了。雖說我住在離主宅很遙遠的別墅中,但我也是辰野家的傭人之一。要是有人告訴我一聲就好了……如果說是五月的話,那夫人就是在我進入飛雞館不久後去世的。

辰野先生之所以疏遠飛雞館的原因,我大致上都明白了,應該就和信上寫得一樣吧。既然家中不幸,那也沒辦法。

但是,這樣一來,我就苦惱了。

制圖室的拼木工藝地板很漂亮,我站在房間的正中央,環視著四周。被磨得發亮、每個季節都會打蠟的地板,模模糊糊地映出了我那張不知所措的臉。

……一閉上眼睛,我就仿佛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朝氣蓬勃的女聲。

那是在前降家工作的時候。一到夏天,小姐就會邀請同學去別墅,那已經是慣例了。當時我負責貼身照顧小姐——準備食物、拂去塵埃,還有溫柔地叫醒熬夜以致早晨貪睡的小姐。

小姐在上中學的時候,極為喜歡避暑地的夏天。“守子也說些什麽吧!”我曾被小姐央求,說過幾個故事,其中,我講的怪談特別受到好評,只要一說拿手故事“牛頭”,小姐就肯定會叫“太恐怖了。這樣不就睡不著了嗎?”,然後作勢捶打我。每年小姐都會和臉色蒼白的同學們一起哇啦哇啦地指責我。

小姐升上大學的時候,前降家的資金就好像開始周轉不靈了。即便如此,小姐仍然照常去避暑。不是在前降家的別墅,而是去一個叫蓼沼的地方,參加大學俱樂部的聚會。因為人手不足,我也一同前往那邊幫忙。

這最後的一次避暑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回憶。小姐加入的俱樂部,我記得好像是叫“巴別會”,所有的會員都教養良好、謹言慎行,具有與行為舉止相襯的氣質。蓼沼是一個好地方,氣候涼爽,湖水澄澈。

白天是散步和泛舟,也有人在盡情地欣賞音樂。晚上則是讀書會。因為我不是會員,所以被趕出了客廳。我一邊在門外聽著清亮悅耳的聲音仿佛在互相耳語一般讀著詩歌和小說,一邊為幫這個蓼沼的清涼夜晚出了一份力而感到自豪。

那個蓼沼的別墅雖然住著很方便,但只是平凡的山間小屋。要論建築物的優點,與飛雞館簡直有天壤之別。如果能在這棟蘇格蘭巴洛克風格的山莊裏招待“巴別會”的成員們的話,該有多棒啊。在八垣內的秀美山峰上,在萬籟無聲的夜晚裏,吟誦一篇詩歌,那是多麽的應景啊。

不,想要高素質的客人實在是一種奢望。即使達不到那種程度也無所謂。我只是覺得如果飛雞館沒有接待過一名客人就走向衰敗的話,那實在是太遺憾了。人群密集的空間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出一種溫馨感,我想讓飛雞館充滿這種感覺。

別看我只是一個傭人,我也曾被誇贊為“寶貝”。除了打掃和修理機器,做菜、洗衣服、鋪床、準備下午茶、點評食物、禮貌十足地迎接客人等更是我的拿手好戲。我頭一次發現,自己真正期盼的是因為人手不足而想哭的瞬間。

如果辰野先生蒞臨飛雞館的話,我想讓他品嘗一流的烤餅,所以在來到飛雞館的當天,我就準備了加有大黃的自制果醬。

我不想浪費,這是任性嗎?

在覆蓋著飛雞館的積雪還很深的早春時節,這種苦悶的日子終於迎來了轉變。

我曾請求一名獵人——我是在山腳下的大街上認識他的——等到了春天,就來拜訪飛雞館。因為我不相信口頭約定,所以先付了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