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從容(第3/15頁)

他夫妻二人確實是為了尋覓《張公兵書》而來。沙州雖然還算是個獨立王國,可四周強敵環伺,已處於風雨飄搖、岌岌可危的境地。尤其西夏崛起後,稱雄河西,更是向國力強大的大宋進攻,奪取了不少土地。而大宋自太宗皇帝趙光義失利於燕雲以來,對外多采取綏靖政策,寧可犧牲部分領土和經濟利益來換取和平和安全,對西夏的咄咄逼人一直姑息養奸。大宋如此軟弱,沙州愈發感到危機,預料西夏早晚要攻取敦煌一帶,雖然也與遼國結盟,但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沙州不得不想法自救。有人獻計,說昔日唐代名將張巡能困守一城而扼天下,如果得到張巡遺留下來的兵法,以沙州的實力,必能拒西夏軍於城下。因張望歸本就出自南陽張氏,與張巡同族,遂被賦予尋找《張公兵書》的使命,攜妻子裴青羽跟隨使者團來到中原。他們去過張巡故裏南陽,也到過張巡讀書成長的蒲州河東[1],最後來到張巡殉身之地商丘,但始終沒有關於兵書的眉目。當然,他們也不相信兵書作為祥瑞被太祖皇帝趙匡胤得到的說法,因為大宋沒有雄健之氣——對契丹慘敗,最後以《澶淵之盟》求和;對西夏慘敗,拱手將富饒的靈州讓出。這樣一個王朝,不可能會以《張公兵書》作為鎮國之寶。其實大宋根本就是一個白板王朝,連秦代傳下來的傳國玉璽都沒有尋到。又重文輕武,總用文人來擔任軍事長官,制衡武將,連晏殊這樣不通政務、軍事的人都能擔任樞密副使。

雖然大宋在軍事上一塌糊塗,其國力卻不容小覷,人口眾多,幅員遼闊,經濟繁榮。張望歸夫婦此行輾轉走了許多地方,收獲頗多,唯獨對真正的目標《張公兵書》一無所獲,沒有尋到任何線索。就在二人心灰意冷、預備動身返回沙州之際,忽然冒出了市井無賴全大道,自稱在忠烈祠發現了《張公兵書》殘頁,瞬間傳遍全城。他夫妻二人得到消息後,也即刻趕往忠烈祠,也就是在那裏,遇上了同樣趕來看熱鬧的張建侯和許洞。因為現場太亂,全大道又被官府捉走,沒有什麽線索。他二人便應張建侯邀請來到性善寺,原意也是想見見寇準夫人宋小妹。當日性善寺發生慘案,三人趕到後雖然合力殺退賊人,但張小遊卻中火蒺藜而死。

次日,夫婦二人返回城中,想從全大道身上查探線索。但官府逮捕全大道後,防範甚嚴,他們兩個陌生人在南京又人生地不熟,沒有任何門路。好不容易今日打聽到全大道釋放回家,遂天黑趕來尋訪。到全家時,他們見院門虛掩,便直接推門進來,堂門也沒有關,叫了一聲,見無人應,便直接進到內室,卻見全大道橫躺在地上,一探鼻息,人已經死了。料想必然是因《張公兵書》遭禍,遂動手搜查全大道身上,除了幾個銅錢外,別無他物。這時候,包拯幾人到來,張建侯更是在院外叫喊。他夫婦二人思忖《張公兵書》畢竟是中原之物,他們私下來尋覓,很有些不光彩,而且全大道死在內室,著實難以解釋,遂幹脆跳窗逃走。至於包拯幾人能由頸傷聯系上軟劍,次日即追尋來望月樓,實是大出意外。

沈周道:“那麽那柄青冥劍的主人是誰?”張望歸道:“不是我不願意相告,而是我著實不知。若不是適才聽包公子的分析,我都不知道內子為何要主動攬下殺人罪名,全大道之死,實與我二人無幹的。”

沈周極是驚奇,道:“張先生不知道青羽娘子為什麽要承認殺人?那為何還要主動承認你自己是兇案主謀呢?”張望歸道:“我只是猜想內子既然願意承攬罪名,一定有她的理由。身為丈夫,理所當然地要支持她。我知道二位公子也許不相信,但這的確是事實。”

他對事情經過渾然不知情,卻是全心全意地相信妻子,願意與她同生共死,這是怎樣一份感情,堪稱驚天地、泣鬼神了。

包拯一時無語,沉思了好半晌,才道:“我信得過張先生,這就請先生去叫一聲尊夫人吧,我還有幾句話想問青羽娘子。”

張望歸應了一聲,人剛走出閣子,崔槐徑直闖了進來,一進來就將閣子門關得嚴嚴實實。包拯和沈周均大感意外,不知道這位新繼承了崔良中全部家業的富貴公子神色為何如此倉皇慌張。

沈周問道:“崔員外有事麽?”崔槐道:“那個跟張公子在一起的婦人,委實叫裴青羽麽?”沈周道:“是啊。崔員外認得她?”

崔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算認得,但我聽過她的名字,她應該是我的小姨。”

原來崔槐因繼承了叔叔崔良中的家業,開始主持崔家茶葉生意,他今日到望月樓拜訪幾個趕來參加鬥茶大會的茶商,因尚在為叔叔服孝,不能飲酒坐樂,所以出來閣子,站在庭院中透氣,正好遇見了張建侯和裴青羽。寒暄過後,張建侯為二人簡略作了引見,便引著裴青羽走開了。崔槐卻隱約覺得裴青羽這個名字耳熟,仔細回憶了半天,驀然想起一個人來——他母親名裴德淑,是前靈州知州裴濟之女。裴濟原配妻子姓景,生德淑一女,德谷、德基、德豐三子。另有一妾名溫喜,原是個賣藝的江湖女子,因出身卑賤難以見容於裴家,裴濟卻對她寵愛有加,一刻也離不開她,到靈州赴任時,只帶了溫喜和其所生之女青羽。後來靈州被黨項人攻陷,裴濟死難,溫喜和裴青羽亦不知所終,料來早已死於戰亂之中。崔槐想不到今日還能聽到青羽這個名字,對方又姓裴,來自沙州,十之八九是他從未謀面的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