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鳥(第2/5頁)

他說:“瞧著辦吧。不過我先得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跪在他跟前,擡起臉來瞧著他,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心事重重,雙手緊緊握著。

“我沒有過過好日子,”她哭道,“我是壞人——比你想象的還要壞——可我還不完全壞。看看我,斯佩德先生。你知道我不完全是個壞人,對不對?你看得出來的,對不對?你能信任我一點兒嗎?哦,我多麽孤獨啊,多麽害怕啊,除了你,沒人能幫助我。我知道如果我不信任你,也就沒資格叫你信任我。我是信任你的。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以後如果能說,我會說的。我害怕,斯佩德先生。我真怕信任你,我不是存心的。我是相信你的,可是——我相信過弗洛伊德——我現在沒有別人,沒有別人了。斯佩德先生,你能幫我忙,你剛才說過你能幫助我。如果我不相信你能救我,我今天就逃走了,決不會來找你。如果我想到還有別人能救我,我會像這樣跪下嗎?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未免有點不合適,不過請你包涵點吧,斯佩德先生,別管我合適不合適了。你又堅強,又機智,又勇敢。你一定能給我些力量、智謀和勇氣。絕對錯不了。幫助我吧,斯佩德先生。就幫我一次忙吧,一則我這會兒迫切需要有人幫忙,二則如果你不肯幫忙,就算有人願意幫我忙,我又到哪兒去找這個幫得了我忙的人呢?幫助我吧,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盲目幫助我,可我就這樣要求了。請多多包涵吧,斯佩德先生。你能幫助我的,幫助我吧。”

斯佩德在她大段獨白中始終一言不發。這會兒噘著嘴,從肺裏深深吐了一口氣說道:“你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你很好,非常好。我想主要是你那雙眼睛,眼珠一轉,嗓音就變了,瞧你一說到‘斯佩德先生,請多多包涵吧。’眼睛就這樣。”

她一骨碌跳起來,臉色痛苦地漲得緋紅。不過頭還是擡得高高的,眼睛直盯著斯佩德的眼睛。

“我這是活該,”她說,“我真是活該,可是——哦!——我真的需要你幫幫我,的的確確需要。我說話的腔調雖然像說假話,可我說的不全是假話。”她轉過身去,身子不再挺直了。“都是我不好,這下子你不相信我了。”

斯佩德臉紅起來,他看著地板,嘟囔說:“現在你危險了。”

布裏姬·奧肖內西走到桌旁拿起他的帽子。回轉身來,拿著帽子站在他面前,她沒把帽子遞給他,就這樣替他拿著,要是他願意接,盡可以接過去。她臉龐瘦削蒼白。

斯佩德看了看他的帽子,問道:“昨晚是怎麽回事?”

“弗洛伊德九點到旅館來,我們就出去散步。這是我提議的,好讓阿切爾先生看見他。我們到吉利街一家飯店去了。我想大概是吉利街,在那兒吃晚飯、跳舞。回到旅館大概是十二點半。弗洛伊德在門口跟我分手,我站在門口看著阿切爾先生在馬路對面跟著他往下走去。”

“往下走?你的意思是說往市場街[1]那邊走?”

“對。”

“你知道他們在阿切爾被槍殺的布什街和斯托克頓街那一帶幹了些什麽?”

“那兒離弗洛伊德住的地方近嗎?”

“不近。如果從你住的旅館到他住的旅館,到那兒去要走過十來條馬路呢。說起來,他們走了之後你幹什麽來著?”

“我上床睡覺了。今天早上我出去吃早點的時候,看見報紙的頭條標題,就看了下去——這你知道了。我就上聯合廣場[2]了。我先前見那兒有出租汽車,我叫了一輛車就回旅館去拿行李。自從昨天我發現我的房間被人搜查過之後,我就知道我得搬。昨天下午我找到了這個地方,就上這兒來了。隨後我就打電話給你的辦事處。”

“你在聖馬克租的房間被人搜查過?”他問道。

“不錯,就是我上你辦事處去的時候。”她咬住嘴唇。“我原來不打算告訴你的。”

“那就是說,我不該問你這件事。”

她羞怯地點點頭。

他皺起眉頭。

她把他的帽子動了一動。

他不耐煩地笑笑說:“別老當著我面揮帽子,難道我沒說過看看有什麽辦法嗎?”

她抱歉地微笑了。把帽子放回桌上,又在長靠椅上挨著他坐下。

他說:“我沒理由不盲目相信你,不過,如果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弄不清,我對你也幫不了什麽忙。比方說吧,我一定得知道一點你那個弗洛伊德·瑟斯比的情況。”

“我在遠東認識他的。”她慢條斯理地說,一面只顧看著自己一個指頭,指尖在長靠椅兩人中間一個勁地畫著8字。“我們是上星期從香港到這兒來的。他是——他答應過幫助我。他利用我無依無靠,事事求他,就出賣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