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綠衣女郎和灰衣紳士(第2/3頁)

我邊走邊思量著:為什麽她的拖鞋左腳大趾頭邊顏色暗淡,好像被血什麽的給弄濕了?

我走到百老匯叫了一輛小車,在我旅館北邊的三個街區內下了車。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在市政廳的一個邊門處圍著一群人。

三四十個男人和幾個婦女站在路邊看著一扇印著“警察局”字樣的大門,那些來自礦井和冶煉廠的工人還穿著工作服,花花公子們剛從賭館和舞廳出來,一些穿著入時的人光光的臉上掛著蒼白的神色,一些人裝出漠然的尊貴表情,有些婦女也現出同樣的神色,還有一些妓女也在湊熱鬧。

在人群邊上,我在一個表情呆板、身著灰色縐呢衣的男人旁邊站住。他的臉也是灰色的,甚至他那厚嘴唇,盡管他還不過三十來歲。他臉龐寬大,長得粗相,看上去挺精明的樣子。他那打著蝴蝶結的紅色溫莎領帶襯著他的法蘭絨襯衫熠熠生輝。

“怎麽這麽熱鬧?”我問。

他先把我仔細打量了一番,好像在確定消息到我手裏能否安全。他的雙眼像衣服一樣是灰色的,但不是那樣柔和的。

“唐納德·威爾遜輔佐上帝去了,如果上帝不在乎他身上的子彈窟窿。”

“誰殺了他?”我問。

這灰衣紳士抓抓他的後腦勺說:“一個持槍的人。”

我需要的是消息,不是打趣的話,如果不是這戴紅領帶的家夥吸引了我,我或許會試著從人群中的其他人身上打聽到什麽。

“我在這兒人地生疏,給我說說這裏的情況。每個異鄉人都想知道,對吧?”

“唐納德·威爾遜先生,《先驅早報》和《先驅晚報》的出版商,剛剛在哈利肯大街被發現,被身份不明的兇手擊斃。”他快速地敘述了一遍,“這能讓你滿意嗎?”

“謝謝。”我伸出手指在他松松的領帶角按了一下。“有什麽意義嗎?或者只不過是戴戴而已?”

“我是比爾·昆特。”

“你這混蛋!”我叫了起來,想著該怎樣稱呼他。“看在上帝面上,很高興認識你!”

我掏出我的名片盒,那是我用各種方法搞來的一大堆證件,我撿出一張紅色的名片,上面寫著我叫亨利·奈爾,一等水手,在產業工人中享有很高的聲望。當然,上面沒有一句是真話。

我把名片遞給比爾·昆特,他正面反面仔細地看著,然後遞到我手裏,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不太相信。

“他死了,”他說,“你要去哪兒?”

“隨便。”

我們一起沿著街走,轉過一個拐角,毫無目的地走著,我想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如果你是水手,來這裏幹嗎?”他漫不經心地問。

“你怎麽知道我是水手?”

“從名片上。”

“還有一張可以證明我是伐木工人,”我說。“如果你要我成為一名礦工,我明天就能搞一張名片來。”

“沒必要了,這裏有我呢。”

“你在老K那裏有內線吧?”我問。

“管他媽老K,這裏有我呢,”他朝一個飯館門點點頭,問我,“喝一杯嗎?”

“行啊。”

我們走進飯館,走上樓梯,進入二樓一個放著一張長長的吧台和一排桌子的狹長屋子,比爾·昆特向桌子和吧台旁的姑娘小夥們點點頭,並說了一聲“你們好”,他領我走進吧台對面一間有綠色門簾的小間,靠墻有一溜這樣一個個隔開的小間。

我們花了兩個小時邊喝威士忌邊說話。

這灰衣紳士並不相信我的名片,也不相信我所提到的另一張。他不認為我是一個產業工人。作為世界產業工人組織在帕森威裏聲名顯赫的人物,他認為有必要知道我的底細,但同時又不使自己被我追問他所做的那些激進行動。

那對我無所謂,我只關心帕森威裏的事情。他倒挺樂意講的,並時不時漫不經心地提到我的紅色名片,想打探我到這裏的意圖。

我從他嘴裏打聽到的就是這些:

老埃利胡·威爾遜——今晚死者的父親——已經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完完全全地擁有帕森威裏四十年了。他是帕森威裏采礦公司和第一國民銀行的總裁和主要投資人,擁有《先驅早報》和《先驅晚報》——這座城市僅有的兩張報紙,幾乎是其他所有重要公司企業的參股人。這些財富之外他還控制了美國國會的一個參議員和一些代表,他還控制了市長、州長和幾乎整個的州立法機關。總之,埃利胡·威爾遜就是帕森威裏,他簡直就是整個州。

早在戰爭期間,當時在整個西方蓬勃發展的世界產業工人組織把帕森威裏采礦公司的工人們也集結起來,他們不滿足現狀,他們想要更多的利益,老埃利胡能滿足則滿足他們,他在等待時機。

一九二一年時機來了,公司是搖搖欲墜了,老埃利胡並不擔心工廠會不會關閉一段時間。他撕毀合同,把工人一腳踢回到戰前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