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控的審判(第4/14頁)

杜春曉突然回頭問莊士頓:“上一次阿巴發作,可是在鐘樓上見著喬蘇和費理伯的時候?”

“盡快離開,否則我就通知潘小月來這裏抓人。”莊士頓話畢,轉身便往寢樓走去,眾門徒跟在後頭,杜春曉點了一下頭,自言自語道:“奇怪……那白化病的兔崽子呢?”

“莊士頓!你他媽還是人嗎?!成天拜神拜上帝,到頭來真有幾條人命要你救,你反而要殺人,你他媽這算什麽慈悲?!全是狗屁!”紮肉在後頭又吼又跳。

莊士頓果然停駐,猛回頭道:“人生而有罪,我們都需要在見天主之前先贖清自己的罪過,也許這就是你們贖罪的最好時機。而我的罪,自有時機去贖,只不是現在!”

“你……你……”紮肉張口結舌,已不知講什麽好。

阿巴還在“哇哇”撲騰,眼看夏冰細瘦的身子骨已壓制不住她。

此時小刺兒突然吹了一聲口哨,大聲道:“小玉兒!你倒是說句話呀!讓你師父收留我們呀!人在做,天在看!小玉兒!”

阿耳斐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小刺兒,流露出異樣的溫情眼神,有回憶、有畏懼、有無奈。那張如玉的清秀面孔瞬間沉浸在掙紮裏,只得對莊士頓擺出祈求的姿態。

“神父……暫時收留他們一晚,明早就送他們走。”

“不行。”莊士頓斬釘截鐵道。

“我也請求讓他們留下!”說話的竟是安德肋,他因緊張而將空氣含在腮幫內側,整張臉都撐起來了。

“神父,也許救他們也是我們贖罪的一種形式,為什麽不向脆弱之人施以援手?”雅格伯也振振有詞。

六個孩子將莊士頓團團圍住,令他進退兩難。

“你們……”莊士頓舉手欲打,然而手掌卻硬生生凍結在半空,好一會兒才緩緩垂下,轉頭對那幾位不速之客道:“明天一早你們就得離開!”

那一夜,失控的阿巴被綁在冰冷的暖爐管子上,這不討好的活自然是紮肉做的,而譚麗珍亦是躲在杜春曉房內,抱著被子哭泣,哭了半晌後想是累了,便歪在鋪上沉沉睡去,亦覺不出寒意。杜春曉卻是睡不著的,只一味蹲在室外的走廊裏抽煙,反正屋內是一樣的冷,她唯有裹緊身上那件單薄的夾衣。

她的煩躁可想而知,尤其想起剛剛逃生用的馬車竟還丟在教堂外頭,於是更加不安起來,生怕過不了這個夜,他們一行人便已被潘小月的手下擒個正著了。憂心忡忡之際,只覺小腿一緊,像被什麽東西拖住,低了頭看,竟是小刺兒。

“姐姐。”小刺兒破天荒地輕聲輕氣,“跟小刺兒去看看兄弟吧!”

“兄弟?”杜春曉愣了一下,遂笑道,“可是說小玉兒?你們是怎麽認得的?”

“不,是另一個兄弟。”阿耳斐自走廊另一頭悄悄走來,手裏舉著半截蠟燭,豆大的火光只能照出他半張線條精致的臉。

“我和小玉兒,還有天寶,從前都在五爺底下討過飯,後來,五爺說天寶腦子不得勁兒,會把行人嚇跑,就把他丟到黑狼谷喂狼,被這裏的神父救了去。小玉兒因是個健全人,五爺想挖掉他的眼睛再讓他去討飯,我給天寶帶了信兒,天寶便央求神父把小玉兒買過來了。雖然小刺兒跟小玉兒、天寶不是一路了,但還是兄弟!”小刺兒蜘蛛一般攀爬在地的身影竟也有些偉岸起來,雙眸更是明亮如星。

杜春曉蹲下身子,拍拍小刺兒的腦袋,道:“原來那天寶還是你倆的兄弟,那咱們就去見見。”

於是兩人便跟在阿耳斐後頭,一徑往鐘樓去了。打開花房的門,借助弱微的燭光,總算看清裏頭的情形。還是鋪天蓋地的幹花冷香,皮膚時不時與紙薄的葉瓣相互摩挲。還有某處混合著屎尿的腥臊,直往鼻孔裏鉆。杜春曉掩鼻欲往後躲,阿耳斐卻偏往那臭氣熏天的地方去。隨後,杜春曉便看到一只巨大的鳥籠內,白鳥般的若望正蜷縮在那裏,從鼻尖到下巴均深深埋進雙膝,只露一對驚恐的眼,背上斑駁的傷痕層層疊疊,血紅與慘白交相輝映,被黃光染成一種詭異的橙色。

“這……這是為什麽?”她轉頭問阿耳斐。

“因為上一次我和天寶打架,之後他的失心瘋又發作了,只好把他關在這裏,這些幹花能讓他安靜下來。”

“天寶?天寶?”因好不容易見著老友,小刺兒叫得有些急切,無奈若望一動不動,保持先前的姿勢,眼神還是空洞而慌張的。

“天寶?若望?”杜春曉將手伸進籠內,在他裂縫的傷口內拿指甲輕輕刮了一下,若是正常人早該痛得驚跳起來,若望卻始終還是那樣縮作一團,宛若凝固的石膏像。

“他怎麽不知道痛?”杜春曉滿面狐疑地怔了半晌,突然拿出剛剛要挾譚麗珍用的匕首,一刀一刀切割起籠子上紮枝條用的繩子來。所幸紮得不算牢固,很快,那籠子便被抽掉了幾條樹枝,足夠將若望從裏頭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