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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走出醫院的時候,手臂上掛著生理鹽水。這是富有光澤的一天,是舊金山帶給她最美的一天。蒂娜慢慢地在她身邊走著,替她背著東西。喬的前臂被石膏固定住了,自從被那條莫哈韋沙漠綠色響尾蛇咬了一口後,她的神經受到了損傷,面臨著數月的康復和物理治療,但前景還是樂觀的,她是幸運的。

醫院外面,艾米·唐靠在一輛沒有上牌的福特皇冠維多利亞上,等著她。她一頭麥穗狀頭發,穿著一身哥特黑,嘴裏嚼著口香糖,看上去仿佛有種菩薩般的平靜。她說:“我還在計算著那些生命,那群小子。”

“對你來說不過是些數字罷了,不是嗎?”喬說。

唐笑了。

蒂娜舉起了福德送來的鮮花,它們看上去如此奢華,就像是電影《異形奇花》裏面的道具。

“我要在它們吃掉我之前把這些花放到汽車上。”她說。

喬轉過身,慢慢朝皇冠維多利亞踱去,這已經是她目前的最快速度了。在唐的旁邊,靠在車上的,是埃文·德萊尼,兩人就像是搖滾音樂錄影帶裏的樂隊成員一般。

她一臉平靜,眼睛明亮,一頭太妃色的頭發在微風中輕輕彈起。看到喬的時候,她臉上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憂郁,也許是因為看到了喬身上那些難以退去的傷病,知道了豪根和拉特納帶給他們的種種混亂。

諾亞已經出院了,他的恢復治療將是一個痛苦而簡單的過程,好在他還年輕、強健,運氣也不錯。他將面臨的是艱苦的幾個月的康復治療,但他還有機會能痊愈。特裏·科茨也是如此。他粉碎的股骨已經被重新接到了一起,只要堅持鍛煉,最終可以完全恢復。可佩頓就沒有這麽走運了,她摔斷的鎖骨已經愈合了,但因為被蛇咬傷,她受到了神經損傷。醫生還不知道她的手臂是否能完全復原。

喬走近皇冠維多利亞,“我看上去不那麽糟糕,不是嗎?”

埃文說:“你看上去像是已經準備好了要讓記者給你拍特寫,是一部僵屍題材的電影。”隨後,她笑起來,“當然不是這樣,你看上去陽光明媚。可你讓我們嚇了一跳。”

“你有故事可以寫了。”喬說。

“這個故事大得超過了我的想象,現在我的想象空間變得更加龐大了。”她的微笑軟了下來,“可你獲得了更多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

“多虧了你的幫助。你簡直是一條生命線,你們兩個都是。”

喬伸出手,“我要保存你發來的每一條短信,永遠不會刪除。”

唐瞟了一眼馬路對面,加布的那輛豐田超霸停在街對面。加布在方向盤後面等待著,手肘撐在打開的車窗上。

“有力氣聽報告了嗎?”唐說。

“說真的,還沒有。”

喬已經知道報告的大部分內容了,豪根從過道上摔了下去,死了。可就算他沒有掉下去,他也只能活幾個小時了,因為他被那一窩嬰兒響尾蛇咬了好幾口,中的毒足以殺死5個人。

馮尼也死了。他的屍體被發現在礦井的坑裏,一根尖竹釘刺穿了他的大腿,但他真正的死因是被一顆從自己手槍裏射出的子彈擊中。

唯一幸存的是薩賓·尤爾根斯。現在她正在向圖奧勒米縣警長以及聯邦調查局敘述事情的詳細經過,希望能得到從寬處理。可她不會得到的。

喬沒有興趣聽薩賓為自己找借口。在薩賓的供述中,她覺得唯一中肯的一點是當拉特納和豪根在山上談判的時候,拉特納想要逃走,於是她開槍打傷了魯本·凱爾·拉特納,並且她錯誤地以為拉特納已經死了。她和豪根看到他躺在山溝底部,渾身是血,一動不動。隨後,豪根急躁地離開了那裏,去追奧特姆。可沒想到拉特納居然恢復了知覺,拖著受傷的身體上了山,還差一點就成功劫持了“鋪路鷹”。

唐舉起了雙手,做投降狀,想等喬做好準備了才開始談話。

隨後喬放松了一些,“開門見山地說吧。”

“警長救下了那匹馬。”唐說。

喬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有沒有人告訴奧特姆,她是一個英雄?”

“我不知道,”唐說,“但我想要她申請加入舊金山警察局,那女孩有這方面的天賦。”

“別開玩笑了。”

埃文看上去一臉刻薄,“讓我來開門見山地告訴你吧,彼得·雷尼格為他的女兒籌劃了一個夢想的生日派對,豪根把它變成了一場噩夢。而你又偷了這場夢。”

喬朝她笑了笑,“叫我噩夢大盜吧。”

她走過那輛皇冠維多利亞,步入了一片陽光中,醫院看上去橫跨了這個城市的山坡,穿過聖依納爵教堂的白塔,經過要塞公園那片翻滾的綠色森林,直到金門大橋的紅色鐵塔前。她吸入的空氣中摻雜著一絲鹽的味道,曾經有那麽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次看到這片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