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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介先生:

初次與閣下通信,便是以這種貿然的形式,對於這種無禮的行為,深以為歉,萬望海涵。前幾日小女良子於歸家之時屢次提起您,說您是值得信賴的出色男人,並且想和您一起生活。雖然我沒見過您,但見良子對您贊不絕口,我相信她的判斷力,您無疑是一位優秀的青年。

我知道寫這封信是將家醜外揚,並且對良子也沒有什麽好處,因此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寫這封信。良子目前處於危難之中,思前想後,我還是決定寫這封信。

我明白,這封信或許會傷害到您對良子的感情,但事已至此,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小女良子曾被一個叫井原源一郎的有錢人包養。不,請您相信這段時間並不長,而且良子會被包養,絕不是因為她品行不端,放蕩不檢。

我有一個比良子小十四歲的兒子,名叫小治。這個孩子命苦,天生智商低於常人,而且體弱多病。我為什麽會生下這樣的孩子?可能是上輩子造的孽,需要這輩子來償還吧。在生下這孩子的同時,良子和小治的父親也去世了。這個家,只能靠我一個人做工來支撐。

家裏日子很苦,良子高中一畢業,就不得不外出打工。小治經常生病,住院和動手術都需要錢,這些花費都由在東京打工的良子來承擔。良子在東京從事怎樣的工作,我大體上也能猜到,雖然十分痛心,但現實擺在眼前,我也無可奈何。雖然良子時常寄錢回家,但家中的開銷還是會出現赤字。那時,良子和井原源一郎已經相識了。

不怕您恥笑,良子沒認識井原前,家裏窮得甚至有時會揭不開鍋。我也想過,幹脆一家人在房梁上吊死算了。後來聽說良子認識了一個有錢人,盡管兩人的關系不那麽光彩,我還是很高興的。您一定會覺得我恬不知恥,我也不想找理由來為自己辯護。我當姑娘那會兒,在東北的鄉下,把女兒賣給妓院當妓女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

但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那位井原先生,是個喜歡向女人動粗的人。良子好幾次寫信來向家裏哭訴。這孩子深知家裏的困境,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寫信告訴我們自己有多可憐的。

與您結識對良子來說是幸還是不幸,我也不敢多說。不過從良子的話來推測,井原先生是有意把良子推給您的。我猜想不出他這樣做的理由,大概是他已經對良子厭煩了,但舍不得出分手費,所以就把他不要的女人扔給您了。這樣的男人實在很過分,但如果良子因此能得到幸福,我想也沒必要去怨恨那位井原先生。

但現在事情很嚴重,良子她受了重傷,好像在井原家療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不清楚,只是今天早上,良子打電話回家時哭得很厲害。她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穩定,一直在說自己要被井原殺死了之類的話。她讓我去救她,還說如果這次大難不死,再也不會和井原在一起了。聽她這麽說,我都快急瘋了,但我找不到可以暫時照顧小治的人,如果我能找到人幫忙,我一定會去東京的。

把這件事告訴您,完全是我個人的決斷。良子她說就算我告訴您她和井原的關系,您也絕不會對她棄之不顧。我相信她說的話,所以才會給您寫信。

我和兩個孩子無依無靠,在東京也沒有能夠拜托的人,而我現在也抽不開身,左思右想,只能求助於您,希望您能夠出手相救。

我很擔心良子的情況,待在家中如坐針氈。想到她受傷的情況,我就心驚肉跳,如果您是男人的話,請您救救她吧。良子的傷勢相當嚴重,或許,支持不了太長時間。那孩子雖然沒說,但我知道她一定想再見您一面。那孩子太可憐了,在東京過著這樣的生活。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請您一定要救救她。

抱歉,我有些失言了,請您原諒。

良子的母親

謹上

原來是這樣!

讀完信,我在心中狂呼。醉意被怒意替代,神智早已清醒。當我發現這點,感到坐立難安,於是就站了起來,開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真相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的全身因激動而不停地顫抖。

井原的家裏!難怪我怎麽找都找不到。我還以為她被帶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原來我一直被蒙在鼓裏,所有的謎都解開啦。但解開了反而讓我更加憤怒。

我覺得“憤怒”二字也無法形容我此時的心情,那種想將人碎屍萬段的殺意充滿了我的全身。從頭發到指尖,都因憤怒而變得像滾燙的鐵水一樣赤紅。我的心是那樣的兇殘,連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安危,只要殺了他,自己就算是死也無所謂了。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井原看到良子後,會說出“是你”這樣的話。怪不得良子一直要我“看清她是怎樣的女人”,她被那幫流氓欺負的夜裏,回家後一直說自己過去的生活很放蕩,原來她做過別人的情婦,而那個包養她的男人居然是井原。我為什麽會這麽蠢呢?無論是千賀子還是良子,凡是和我有關系的女人都成為了井原源一郎的犧牲品。